第63章 浆糊婴(1/2)

王婆扎纸人的手艺是祖传的。她总说纸人有灵,扎的时候得屏住气,不能让自己的影子落在纸上——不然魂魄会被吸进去,跟着纸人一起烧给阴间。

我小时候不信邪,蹲在她那间飘着松烟墨味的小屋里,看她给纸人画眼睛。竹篾扎的骨架支棱着,宣纸上的腮红还没干,映着窗棂漏进来的月光,像张真人的脸。

“三娃子,滚远点。”王婆用细毛笔蘸着金粉,笔尖在纸人眉骨处顿了顿,“这是给城西张屠户扎的替身,他媳妇怀不上,求个纸人投胎。”

我盯着那纸人光秃秃的头顶,突然发现宣纸上有块深色的印记,像滴没擦干的血。“婆,这纸人渗血了。”

王婆手一抖,金粉在纸人额角晕开个圆点。她赶紧用干布去擦,嘴里念叨着:“瞎叫唤什么,是浆糊没抹匀。”

可那印记越擦越亮,最后在纸人眉心处凝成个红痣,像颗刚摘下来的朱砂。

三天后,张屠户的媳妇真怀上了。

张屠户提着两斤五花肉来谢王婆,脸笑得像块油饼:“您老真是神了!我家婆娘今早犯恶心,郎中一搭脉,说是有了!”

王婆摸着纸人留下的竹篾骨架,眼神有点发直:“记住了,孩子生下来,眉心要是有红痣,千万别让他碰纸。”

张屠户光顾着高兴,没把这话往心里去。

十个月后,张家添了个大胖小子,眉心果然有颗红痣,圆滚滚的,跟王婆扎的纸人额角那点金粉晕开的样子一模一样。张屠户给孩子取名叫张纸,说是不忘王婆的恩情。

这名字听得我后背发毛。王婆去看孩子时,捏着那孩子的手半天没说话,最后从兜里掏出个桃木小牌,塞在孩子襁褓里:“这东西贴身带着,能挡灾。”

张纸长到三岁,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就是特别喜欢纸。不管是草纸、宣纸,还是包东西的牛皮纸,见了就往嘴里塞,嚼得满嘴纸渣。张屠户两口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更邪门的是,他能用纸叠出各种东西,而且叠得活灵活现。别家孩子叠纸船纸飞机,他叠的是小纸人,眉眼手脚齐全,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清清楚楚。有次我去他家串门,看见炕头上摆着一排纸人,个个都对着门口,像是在站岗。

“这是纸儿叠的,”张屠户媳妇笑着说,“你看这小手多巧。”

我拿起一个纸人,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像摸到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竹篾。纸人背后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跟王婆扎纸人时用的符咒一模一样。

“这符号谁教他画的?”我问。

张屠户媳妇愣了下:“没人教啊,他自己瞎画的,说这是‘家里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满屋子都是纸人,个个都长着张纸的脸,眉心的红痣在黑暗里发亮。它们踮着脚朝我走来,纸做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嘴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嚼纸。

我惊醒时,听见窗外有响动。扒着窗缝往外看,月光下,张纸正蹲在我家墙根下,手里拿着一沓黄纸,一边叠一边念叨。他叠的纸人越来越大,已经有半人高了,竹篾做的骨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纸儿,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干啥?”我压低声音喊他。

他转过头,眼睛在暗处亮得吓人。“我在叫家里人来。”他指了指那些纸人,“它们说,我该回家了。”

话音刚落,那些纸人突然动了。纸做的胳膊腿咯吱咯吱地转着,朝着张纸围过来,像一群等待命令的士兵。张纸站在中间,仰着头笑,眉心的红痣越来越亮,最后像要渗出血来。

我吓得赶紧缩回脑袋,用被子蒙住头。直到天亮,才敢再往外看。墙根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张散落的黄纸,被露水浸得发软,上面的朱砂符号晕成了一片血红。

没过多久,张纸就出事了。

那天张屠户媳妇在厨房烙饼,让张纸在院里玩。等她端着饼出来,发现孩子不见了,院里只有一地撕碎的纸,还有个被踩扁的桃木小牌——正是王婆当年给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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