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象山童祭(2/2)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又气又痛。三个无辜的孩子,就这样成了权力和迷信的牺牲品。我决定找到林德发,让他说出真相。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村长家。那是村里最气派的砖瓦房,门口挂着红灯笼,和村里的破败格格不入。林德发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眼神浑浊,可说起三十年前的事,他却一口否认。

“都是谣言,”他敲着拐杖,语气严厉,“那三个孩子是自己跑到海边玩,被海浪卷走的,跟献祭没关系。”

“那为什么她们的鬼魂会一直留在村里?为什么每年七月半都会出现?”我追问。

林德发的脸色变了,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他的儿媳妇端着水进来,眼神躲闪,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等林德发进屋休息,她拉着我到院子角落,压低声音说:“先生,你别逼他了,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晓雅失踪后,我婆婆就疯了,每天穿着红裙在海边哭,去年冬天冻死在了鹰嘴岩。”

她还告诉我,林德发的房间里,一直锁着一个箱子,里面放着晓雅的红裙和一些旧东西,他每天都会独自待在房间里,对着箱子说话,像是在忏悔。

夜里,我再次被脚步声吵醒。这次,脚步声来自楼下的院子,伴随着女人的哭声。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看见一个穿红裙的老妇人,正跪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一件小小的红裙,哭得撕心裂肺。那是林德发的妻子,疯了三十年,一直以为晓雅还活着。

突然,老妇人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窗户,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站起身,一步步向楼梯口走来,红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吓得浑身发抖,赶紧锁上房门。门外传来敲门声,“咚咚咚”,节奏缓慢而诡异,像是小孩子用小拳头在敲。“先生,开门,”老妇人的声音变得尖利,像是小女孩的声音,“晓雅想你了,跟我们去鹰嘴岩吧。”

敲门声越来越响,门板都在晃动。我抓起桌上的台灯,紧紧握在手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敲门声戛然而止。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看见林德发正抱着他的妻子,老妇人躺在他怀里,已经没了气息,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林德发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是我造的孽,”他老泪纵横,“三十年前,我亲手把晓雅推下海,她喊我爸爸,我却不敢回头。这些年,我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哭声,看到她的影子,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他带我来到他的房间,打开了那个紧锁的箱子。里面放着一件绣着海浪纹的红裙,已经褪色发黄,还有一个小小的海螺,和祠堂里海娘娘塑像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是晓雅最喜欢的海螺,”林德发拿起海螺,贴在耳边,“我总能听到她在里面哭,说冷,说怕。”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雾从门缝里涌进来,带着咸腥的海水味。箱子里的红裙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舞动,像是有人穿着它在跳舞。林德发惊恐地后退,嘴里不停念叨着:“晓雅,爸爸错了,爸爸给你道歉……”

三个穿红裙的女童身影出现在房间里,围着林德发转圈,她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浓浓的怨气。晓雅走到林德发面前,伸出苍白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林德发发出一声惨叫,手腕上出现了一圈乌青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爸爸,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海?”晓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冷,海里好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德发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晓雅,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听大师的话,不该为了村长的位置牺牲你。你要报仇,就杀了我吧,别再缠着村里的人了。”

晓雅的身影停住了,漆黑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我们不要你的命,”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我们要真相,要你告诉所有人,是你害死了我们,是你们的迷信和自私,让我们成了牺牲品。”

第二天一早,林德发在祠堂里召集了所有村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三十年前献祭的真相,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村民们震惊不已,有人愤怒,有人哭泣,那些参与过献祭的老人,纷纷跪倒在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林德发把三个女童的事迹刻在了祠堂的石碑上,取消了海娘娘的祭祀,改为每年七月半,全村人到鹰嘴岩为三个女童祈福。他自己则搬到了鹰嘴岩附近的一个小木屋,每天对着大海忏悔,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离开青岙村那天,雾终于散了,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王阿公送我到村口,他的山羊角上,红绳已经换成了白绳。“后生仔,谢谢你,”他说,“孩子们的怨气散了,她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车子驶离青岙村时,我回头望去,看见三个穿红裙的女童身影,站在鹰嘴岩上,朝着我挥手。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红裙变得温暖而明亮,她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可我知道,有些阴影永远不会消失。那些因为迷信和自私犯下的罪行,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会像象山半岛的雾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再次浮现,提醒着人们,敬畏生命,远离愚昧,才是对神灵最好的敬畏。

车窗外,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三个女童的歌声,回荡在海面上,久久不散。而我口袋里的录音笔,记录下了所有的真相,也记录下了那段被雾掩盖了三十年的惊悚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