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截缸(2/2)

可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

当天夜里,李大胆就出事了。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屋里湿漉漉的,空气中飘着股腥臭味。后半夜,他听见院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泼水洗东西。爬起来扒着窗缝一看,月光下,那半截缸竟然立在院里,缸口正往外冒黑水,一个穿着碎花袄的影子蹲在缸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把木梳,一下下梳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是谁?”李大胆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影子慢慢转过头。那是张泡得发肿的脸,眼睛只剩两个黑窟窿,嘴角淌着黑水,冲着他咧开嘴笑:“来陪我呀……”

李大胆吓得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那影子从缸里捞出只手——正是白天被砸断的那只,伤口处还在淌水——慢悠悠地朝他走来。他想喊,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想跑,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第二天一早,二柱子发现李大胆不见了。屋里空荡荡的,炕上的被褥湿淋淋的,地上有串湿漉漉的脚印,从炕边一直延伸到门口,最后消失在通往废窑场的路上。他疯了似的跑到废窑场,只见那半截缸里灌满了黑水,水面上漂着只鞋,是李大胆昨天穿的那双。

有人说,李大胆被拖进缸里了。也有人说,他变成了缸里的东西。

后来,废窑场被封了,村里用石头把半截缸围了起来。可每到阴雨天,路过的人还是能听见缸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女人的笑声,咯咯咯的,像水泡在水里炸开。

有回下大雨,村头的王婆去给地里的菜搭棚子,远远看见废窑场的石头堆塌了,半截缸就那么敞在雨里,缸口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个人头。她吓得瘫在泥里,等缓过神来再看,缸里空空的,只有雨水顺着断口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水洼,水洼里映着个模糊的影子,正对着她笑。

王婆当晚就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胡话连篇,总说有人往她嘴里灌泥水。三天后,她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鼓鼓的,像是灌满了水,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当年那个淹死在缸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从此,再没人敢靠近废窑场。那半截缸就那么立在荒草里,风一吹,缸里传出“嗡嗡”的回响,像是有无数张嘴在里面说话。有胆大的夜里扒着墙头看,说看见缸里的水涨了又落,水面上漂着好多东西——有李大胆的烟盒,有王婆的顶针,还有些看不清的骨头渣子,在水里慢慢打着转。

老人们说,那半截缸是填不满的。它要的不是水,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