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坚城易手（1/2）

前一天，晋人的交趾商队在抵达合浦码头的时候，受到了隆重的欢迎。作为频繁来的常客，而且又是运抵物资抵达，自然是有相当好的接待。其实在两地贸易最开始的时候，保持着警惕心的吴人还会登船查验，一个个箱子倒腾看过去，以防有禁止出入的物资。可是天长日久，四个多月的和睦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懒得再去折腾了，简单看几眼了事。

吴人却不知道，虽然前几艘船的甲板上，堆积的是普通的商贸物资，可是藏在船舱内部以及后续船只的，是盔甲兵器齐全的八千名士卒。除了留守扶严地区的孔汾帐下两千人，其他的横海军四营悉数出动，来争夺合浦这个关键地区，这次是势在必得。

对于横海军来说，合浦的位置太重要了，这是个探到自己喉咙的突出部，必须要拔掉。如前所述，这里是吴人发起进攻战略枢纽，可以向西北进攻晋国的南中地区，向西南进攻晋国的交趾地区，或者很轻易地伸出尖刃来拦腰截断，把交趾地区切割为孤悬于外的独立地带，类似于汉中之于巴蜀的战略价值。

反过来看，夺取合浦的意义更大。要是拿下了这里，晋军把全部军事防御力量屯集在此，就能直接拦住吴人任何方向的进军路线，用一个关键的点带动全面。那么交趾郡、九真郡就不用再时刻警戒，成了可以放心屯垦的安全后方，物产能源源不断地供应前线。

张轨所主张的战争理念，是不可能把主动权交予敌人手里，尤其是何时开战这个关键问题。他很清楚，短暂的和平是多么脆弱，而且不可持续，问题在于谁先动手。所以他们花费那么大的价钱和力气，为的就是讨好并麻痹陶璜，为关键的一击做好铺垫，抢占合浦。

苏氏三兄弟和殷兴，都是为了这场戏而奉献精彩表现的演员。虽然无论他们是否成功，晋军今夜都不得不发起攻击。幸赖他们发挥出色，如愿挑唆陶璜与修允这两个吴国大将武装内斗，而且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巷战消耗，极大地减轻了晋军攻城代价。

黄昏时分，潜伏在船中的军士们就悄悄地登陆了，把正在埋锅造饭的港口吴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无伤亡地俘虏了两千多人，捆绑着先安置于船上。继而他们就在南门外的丛林中休息等待，看着城中的一片慌乱和火光冲天，直到苏骏发出得手的讯号。

两万多人的吴军，刨去外围如港口驻扎的，再减去方才冲突伤亡的，能健康再战的仍有万人出头，却分为陶、修两家阵营作对，散布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间。街道划分的房屋就像是井然有序的井田，而兵士们则如同扎堆拥塞在狭长的田垄上，进退很不方便。

晋人封闭了每座门的内外两重，并且用城头充足的礌石把楼梯给堵上，使得从城内很难再爬上来。合浦是军事重镇，城墙修得既高大又厚实，他们这样把四周的城防一占，完全可以困住敌方。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把吴人精心准备的防御军械调转方向，纷纷向城内瞄准了其旧主人。

从纯军事角度看，孙子兵法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大战残余的吴军对养精蓄锐的晋军，远远没有这个数量优势，是做不到强攻硬取的。而且前者压根就料不到，竟然需要从城里往外去进攻，手头连最简单的云梯都没有，遑论其他器械。晋军只要扼守城头，就立于不败之地。

兵士们操作着硕大的城防强弩，装上如长矛般粗壮的弩箭，在将校们的号令下，突然发出数阵有序的齐射，如密雨般向内讧的吴军倾泻而去。脆弱的肉体，狭窄的地形，是施展此器的最佳机会。把原本用来对付外敌的军械，调过头来杀伤城内人，这招实在是狠辣又高效。

大部分的吴军，正在一股脑子往中央的修家军夹击，没注意也没能力防范身后的突袭。矛箭蓄力极大，往往能贯穿三四个人，把最靠近城墙的那批吴人扫倒了几堆，犹如剥了好几层皮。持续了很久之后，前头的吴军才终于意识到出了事，扭过头来望着城墙上站着的万马千军，茫然无措。

晋人并不会仁慈地解释缘由，而是抓紧这种机会尽量杀敌。他们足足射了十余次的轮射，然后逐渐转变为自由散射。位于低处的吴军，在空旷的街头无处躲藏，狂叫着推搡躲闪，却避不开一轮又一轮的强击。就算是畜牧场上的待宰羔羊，也不会像他们这样无力反击！

隔了好半天，吴军将领们才意识到了问题，他们的城防沦陷了，而且大概率是晋人干的。陶璜虽然不愿接受被张轨耍诈的现实，却知道除了这没别的解释，修允还被围在中心，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再发兵！思来想去，他实在是痛彻心扉，捂着堵塞的胸口跌坐在地，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和修允的仇怨，两个儿子的枉死，竟然都是由于晋人挑拨作祟。

中间地带的厮杀暂时停止了，因为修家军也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现在和陶家军一样，被突然现身的敌人给围困于城里，这是束手待毙之局。强行要躲藏的话倒是有办法，那就是踹开每座民居分散着躲进去，可是那会让军队彻底沦为散沙，很难再重组御敌。要是晋人深入清剿，会被各个击破。

陶家军的将领们非常急迫，这可不是方才还能够装模作样的内讧，而是不死不休的真正战斗。可悲伤过度的陶璜失去了镇定，他们百般询问请示也得不到任何命令，只好自行组织起反击。沿着刚才杀入城的方向，将军卫濮、王约、黎晃各自出击去攻城，以期把城防夺回来。

做着有序屠杀的晋军，并没有因此而打乱节奏，依旧是用矛箭为主要武器。直到吴人举着大盾、顶着箭雨冲到了百步，他们才大肆用普通的弓弩进行铺天盖地的狂扫，不急于胡乱分别散射，而总是耐心组织齐射。因此吴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每向前挪动一步就要倒下十余个人，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推进。大部分受伤的人再也爬不起来，濒死呻吟，搅乱军心。

好不容易冲到了跟前，吴人欲哭无泪地发现，登城的楼梯被众多礌石给堵住了，爬上去无异于爬一座碎石山。在将官们的严厉督促下，他们壮着胆子往上挣扎，却又遭受了无数滚木的当头捶打，跌倒了好几层人。越是接近了城下，他们所承受的攻击种类就越多，箭、石、木劈头盖脸得往头上砸。

伤亡者的躯体很快堆成了小山，可吴军还是没办法冲上城头。他们互相帮着用举盾遮挡，却对数丈高的城墙望洋兴叹，徒手怎么爬得上去？一批批勇敢无畏者冲到此，可除了站着挨打毫无办法，这与平白送命无异。没想到恰恰是吴人自己，验证了合浦城的防御能力。

吴人还是没有放弃，而是想尽了办法去尝试。他们有的踩在尸体上，托举着往上爬，有的是用刀剑插入石墙的缝隙，借力往上攀，还有的痴心妄想，抛甩绳子往上丢。可无论他们怎么各显神通，往往在中途被石木给迎面砸下来，附近一片人都无助摔倒。那么多的青年性命，都廉价地挥霍于城下。

无论立场，勇者都值得钦佩。此刻的王约没有偷奸耍滑，而是亲自带着嫡系精锐，从堆满礌石的阶梯爬上去，悍勇无畏地进行搏杀。只是晋军站满了墙头，光是用刺猬般的长矛挑刺，都足以把他们刺伤并驱逐。纠缠了大半天后，王约腿部重伤昏倒，其他吴人亦被赶走。

几路吴军都是仓皇败退，蜷缩逃往弓弩射不到的中央地带。陶、修两家的争执被暂时搁置了，他们都明白一致对外的道理，却放不下已经深结的仇恨，在此域挤成两堆却明确划清界限，坚决不重新融合为一体。晋人转而继续用矛箭，不停地地进行远程杀伤。

“汝等把本就不多的兵力分散开，难道是赵括教的用兵之道吗？”陶璜逐渐清醒过来，无力地在亲信搀扶下站起，首先呵斥几个不争气的将领：“合我全军之力，从东门或北门杀出去！敌人岂能拦得住？”

“是，是！”卫濮、黎晃慌忙答应。

“贼兵看着势大，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硬拼不是办法，先撤离为妥。尔等速派兵士入民房，拆卸门板作大盾，能找钉子拼接成遮挡板更好。再进去仓库，把袋装的粮食等物资，运出来充当沙袋，足以垫登城墙。”陶璜不愧是一代名将，三两句话就制定了谁也想不到的有效方案。

“都督妙计！”卫濮、黎晃齐声夸赞，立刻分头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