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行八百里（2/2）
万幸的是，前方还有生路。青年没有力气多说，只朝着这边的守门人伸手疯狂指向西侧，就带头往外逃命。这仅存的几个自由人，顺着官道拔腿而跑，目标是三百里外的郁林郡城，去报信并求援。蛮夷或许是忙于劫掠，没工夫来追杀，放任他们成功脱逃。
县城之中，短暂的攻击已经进入尾声，残余的居民们躲入各自的房间内，不敢作任何多余的抵抗。乌浒人不忙于去找瓮中之鳖，而是先彻底扫荡着街道和市集，把大至农具桌椅、小至碗碟筷子的任何值钱物，都搜罗到自己的推车上，这份细心可谓是感人至深。
三个带队的雒将，在城中央笑嘻嘻得捧了头，对今天的收获非常满意。多赖晋人的狡猾计策，他们不需要强攻硬取，没费多少伤亡就夺下了这座城，能够带着族人满载而归。如此多的珍宝财货，若是平日里用孔雀山货去换，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换来。
“赵雒将，放了人跑吗？”张轨从街角闪出。
“放心，留了不少活口。”赵香拍着胸脯答复道。
“考虑到路程，敌军大概十日后会有动作。”孟干掐指算着。
“我军恰好能休整几天。”张轨保持着乐观。
“士彦觉得，陶抗真的会上钩吗？”孟干又问。
“一定会的！像他这种世家子弟，会觉得自己的所有成绩都是凭借能力取得，对自己有过高的预期。他会把这当做简单的机会挑战，绝不会起疑。”张轨对此非常有信心。为了作战，他不仅研究了山川地理，还充分掌握了敌军将领的性格、家世，这是属于他的台下十年功。
“但愿如此。”孟干点点头，大体上认可。
“将军，城里的东西，你们真的不要吗？”赵香好奇问。
“我们中原人讲究诚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按照事先说好的，只要帮忙带路并完成诱敌计划，夺下临浦县什么都归你们。”孟干重重点头，又道：“不光如此，我们的五千将士绝不入城，就驻扎在丛林里，以防被吴人侦知。只是，食物要你们帮忙提供些送去。”
“那就好，那就好，将军放心，我自会安排。”赵香眉开眼笑，立即唤来属下去办。他知道晋军势大，生怕对方事后反悔来个黑吃黑，闻言非常开心。他又回过头，恭敬地向严宙施礼道：“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些财物，单单是看在阎公的面子上，我等就不能拒绝。”
“那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孟干笑着感谢道。
“对了，此事会对你们造成麻烦吗？”严宙关心地问道。
“还是阎都督关心我们，根本没把我们当做蛮夷对待！”赵香感叹不已，他的脑子确实单纯又大条，不顾忌地说道：“我们只要往深山里一躲，无论是晋人还是吴人，都是没办法的来战的。今日破城得罪了他们，顶多是不与之作贸易了，反正暂时也不需要。”
“这些居民怎么办？”皇甫方回倒是依然慈悲心。
“自然是随雒将们处置。”张轨抢过话，先行安抚道。
赵香刚惊愕地张了张嘴巴，听到这又安心下来，嘿嘿笑了几声不言语。蛮夷部落除了财货，也很重视对人口的掠夺，当然不会放弃这块到手的肥肉。他就是担心晋人首领迂腐，出发前再三提及过，才取得了许可。瞧这位张轨的答复，还是守诺言的。
皇甫方回摇了摇头，一人难以违逆众意。张轨却想着相反的事情，考虑着己方的未来，不敢再做婆婆妈妈的“善人”。他知道交趾城破时，吴人也把残余人口充为奴婢，这本就是战争的残酷现实，谁对谁都会这么做。留下敌方的人口财物不予掠夺，满足了自己廉价的“良心”，却有可能是埋下了今后的祸根。吴人能很快把这些人重新组织，或者提供经济产出，或者直接征召为兵。战争是关系到敌我双方生死存亡的事，可不能做过于宽纵的“慈善家”。削弱敌方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才能降低麾下那么多人的风险。既然身为带兵的将领，就把善意仁心都留给己方吧。
“我是真没想到，严公就是阎都督。”孟干嗟叹道。
“往事，都是往事了。”严宙喟然一叹，却不能真的忘却。
蜀汉在南中地区的最高军政首领，是“庲降都督”。阎宇，字文平，荆州南郡人，是蜀汉政权中最得势的“荆州派”子弟，也是最后一任庲降都督，霍戈只是他的副手而已。此人的特点在于，既能和宦官黄皓这类人搞好关系，也能得到宿将忠臣们的认可，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蜀汉末期，阎宇被调任右大将军、永安都督，驻守三峡上游以防备东吴。当成都危急时，他听从后主刘禅的召唤，留下二千兵力令罗宪镇守永安城，亲率余众西向救援成都。此后，这个人就神秘地消失了，既没有赶到成都，也没有作战记录，不见于中途。
人们有杂七杂八的猜测，有的说他是阵亡于某个不见载的小战斗，有的说他是悄悄为蜀汉复国而组织力量，其实都是想多了。阎宇是走到半道上，听说局势已经不可挽回，钟会之乱又造成了成都屠城，害怕而不敢前往。于是他就解散了部众，逃亡去了天涯海角，化名“严宙”而活下去。正因为这种经历，严宙即阎宇，对南中及巴东的蛮夷酋长都很熟悉，平日里也有不错的私人关系，才能找到赵香等雒将帮忙。建宁郡太守马义当然认识他，至于曾经地位较低的孟干，就难免对其无印象了。
“我真觉得，可以去参加博戏了，一定赢个不停。”张轨越想越是玄乎，忍不住自嘲道：“当初在客曹为吏，见到了三队使者，遇上梁奇那档子事已经是奇。接下来又是你们二位，各自隐瞒着姓名，直到今日才把谜面揭开。我是要把把都抽到卢了吗？”
殊途同归的阎宇和孟干，挠头相视、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