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速速图功(1/2)

听到司马楙“简单说两句”的时候,张轨暗暗松了一口气,无心关注究竟要议什么,只想着推测时间,希望能及时填饱肚子。可是他转转头,却发现无论是吕雅还是吴艮,都仍然保持着紧绷的神色,一点也不喜悦。他以后会慢慢知道,“两”这个量词的意义,是可以伸缩变化的。

岂料,在短暂开头后,司马楙的讲话戛然而止,此人又投入到对食物的剿灭行动中。他闷头吃了半刻钟,眼睛不停地转动思考,时不时微笑着向下扫视几眼,似乎是在清醒脑子。面面相觑的众人,就这么站在厅堂间,在温热静谧的中午时分,听着他那刺耳动人的咀嚼声。

“痛心,痛心呐!对于客曹上下的近况,我是深感痛心!”四五杯酒下肚后,司马楙已经是满脸通红,他忽然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愁眉苦脸地摇晃着脑袋,带着哀戚之色俯瞰众生。在此之后,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漫长停顿,他仰望着苍天不说话。

司马楙那看似简单的举动,倒是把满堂官吏们吓得不轻。要是路上相逢,肯定当做耍酒疯的醉汉取笑,只可惜这正是他们的主官。于是几个尚书郎先反应过来,其余人随后跟上,乌泱泱得躬身请罪。早就风传此君要来“特意整治”,估计是真要大动干戈了。

“我等僚属,平日里如有做得不当的地方,还望尚书指正!”居先的尚书典事索靖,不慌不忙地和声反问道。这家伙有人脉和声望,并且是副贰之官,还是能直起腰说两句的。他这句话暗藏讽刺,即对方实际上从没来理事过,遑论指出错误,有何痛心?

要是娴熟于宦海技能的老官僚,遇到这时肯定会秉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和和气气与索靖扯点不痛不痒的闲谈,最终互相夸赞几句,起码也要为今后的曹内和睦考虑。只可惜,这位强势入主客曹的东平王司马楙,并不打算与下属们平等交流。

“指正?索典事,既然你主动问询,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司马楙根本就不吃索靖这套,瞪着对方的眼睛怪笑着问道:“你担任典事,理应典察具体事物,充当好本官的左右手。那么你倒是说说看,客曹的官吏职官人数几何,管理的四方蛮夷几多,朝廷今年收到几次朝贡,又下赐了多少赠品?”

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凉气,这真是刻意刁难了。

“呵呵。”要是别人碰上这等询问,必然是哑口无言、慌张无措,可索靖乃是文学和口才兼备的真学者,并非庸碌之辈可比。他只是微微一笑、拖延片刻,转眼之间有了定计,应声答道:“昔日汉文帝之时,曾于朝会上问右丞相周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不同于部分不学无术者的茫然,张轨等读书人听到这时,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这是个着名的典故,周勃回答不出来汉文帝的问话,倒是左丞相陈平为同僚解围,说“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表示“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这是个经典的说辞,介乎有理无理之间,模棱两可。

“索典事,别拿这套忽悠我!我河内司马氏,亦是世代经学传家,还需要你来教历史吗?本王亦读过《史记》!”司马楙不耐烦地挥挥手,毫不给自己的副官留情面,直接把话给打断了。他也有他的考虑,既然是初次理事,更要坚定不容情,决不能被堵回去,丢了面子。

“既如此,那。”索靖稍有得意,还没懂对方的意思。

“你一个小小的典事,上不能助军国之要务,下未曾谙稼穑之艰辛,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讲什么各有职责的歪理,真可谓是‘以文乱法’的典型事例!难怪叫做典事!难道我尚书台下的任何官员,都用这套来搪塞,以至于人人崇尚空谈虚无之风吗?”司马楙重重一拍桌子,把酒杯都震倒了。

这杀鸡儆猴的动作,让在场者无不闻声寒颤、受了一惊。

“我,我是天子亲选的贤良!”索靖脸色铁青,深感受辱。

“本王以宗室之亲,受天子和朝廷之托履任,就是为了整治这种清谈之风。休说你只是个普通贤良,哪怕是再名震天下的名士,只要不踏实为本曹做事,我也一概不容,甚至将你免官逐出。”司马楙说得义正言辞,露出整洁的牙齿狰笑道:“你熟读经史,难道不知道东汉名士樊英的下场吗?”

听到“免官逐出”几个字,索靖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力度,忍着怒气违心拱了拱手,退到一旁去。他当然也知道樊英,后者是东汉时期的名士,按照当时的“隐居”潮流隐居于壶山之阳,实际上是以隐居求入仕,走所谓的“终南捷径”。樊英在假惺惺称病推辞多次征辟后,终于入朝担任“光禄大夫”高官,却“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又无奇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羞惭归乡。

直接拿客曹第二号人物开刀,也唯有司马楙才有底气做得出来,他也执意如此震慑人心。他不稀得和下属们平等交流,因为他只要稍微做些事,熬两年光鲜亮丽的资历,便可以转任更高的要职。其他人做梦也爬不上的客曹之职,才是他的起步之阶而已。与之相比,索靖只是个缩小版,普通豪族罢了。

张轨很不喜欢这种冠冕堂皇的争执。无论是司马楙的口称大义、自诩正直,还是索靖的不卑不亢、引经据典,都只是这两个官僚的手段罢了,其私底下根本就不信那些圣贤书上爱民、为政的经典理论,只是用之当做漂亮的外在包装,以遮掩各自的私心。在张轨看来,这不仅仅是亵渎,也是泼脏水。

“诸位,我不管你们之前多么闲散,总之在本官就任之后,必须澄清风气!”在初步的强硬之后,司马楙放缓了语气,和蔼扫视着在场的官吏们,道:“当然,我也理解,从职务划分上来说,客曹的职责主要是接待四方蛮夷,兼顾一些简单的管理,实际政务确实不多。可是我们就必须守株待兔吗?”

“尚书的意思是?”另一个尚书典事,恭敬追问。

“主动出击!”司马楙以肘撑案,咧嘴一笑。

“此事焉能主动?”不光是两个典事懵了,六个尚书郎更是七嘴八舌,官吏们对此均表示怀疑。尚书台政务历来讲究的是上下有节、时间有序,只要台官发布指令,底层执行者们如机器般在规定的范围内完成任务,这不需要也不可能主动。而且客曹以招待蛮夷为主,人家不来有何用?

“想不到办法,只能说明不够尽心尽力。难道我们非得让别人讥笑,说客曹可有可无吗?前段时间,我与尚书令贾公饮酒,他询问起我管辖的事,问客曹最近究竟干了些什么。唉,说来惭愧,我醉着有点糊涂,一时间竟答不上来。”司马楙说着说着,终于绕到了自己的初衷。

“原来一切是这么来的。”不少人恍悟过来。

“身为尚书,从不理事,能答出来才是怪事。”张轨心中暗道。

“可是,诸位扪心自问一下,难道我没法回答的事情,你们就答得上来吗?客曹近年来理事几多、款客几何,这都是各位心里有数的。长此以往,我们浑浑噩噩度过日子,惹得尚书台其他人耻笑,倒还是小事。”司马楙话锋一转,神情再度严肃起来:“尚书台正有精简的考虑,要是裁撤了本大曹,没有那么多的官员名额,我身为宗室还有地方可去,汝等又何以自处呢?”

“这,这。”几个曹中高官意识到不妙,面面相觑。

“难道传言是真的?”郁闷的索靖,瞬间清醒。

张轨看了看身旁的吕雅,这正类似于后者上次的说辞。

吕雅若有所感,转过头笑了笑,随着人潮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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