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府上陈词(1/2)

五日后的清晨,太原城内,刘钦私宅。

张轨小跑着走上阶梯,伸出手挥了挥自己的官牒,径直要往府内冲去。他不想也知道不该搅扰贵人的清静,可他没有忘记胡奋临行前的托付,必须要尽己所能。在他的身后,紧随着高涤、魏准、万俟诚三人。至于刘宣,则是对他劝了又劝,让他初来乍到不要惹事,坚决不肯过来。

“站住,做什么的?”守门的兵士,呵斥道。

“镇军府刺奸员外督张轨,有重要的紧急军情,需要禀报何监军,烦劳二位引路。”经历过牢狱之灾的张轨,性格已经收敛很多。看到有人阻拦,他仍能客客气气地行礼招呼。他犹在心里默默叮嘱自己,这次绝不能再口无遮拦,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要达到目的即可。

“何监军和刘刺史,正在商讨非常重要的政务,隅中之前绝不见客!不好意思,你们还是请回吧!”兵士不耐烦地挥挥手,真是刺史门前也有九品官,根本看不上那芝麻点大的官职。这还是看在对方毕竟是京城来客,若是本地官员拜谒的话,连这番话都懒得说。

“你,给我听仔细了!”随从中年纪最大的魏准,瞪着双眼挺身上前,厉声呵斥道:“这位是当朝天子昔日钦点的贤良,为尚书省贾令所任命,受胡大将军委托,为北征咨军参议的张督君!今日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入告,要是延误了军国大事,汝等百死莫赎!”

“啊,啊?”睡眼朦胧的守卫,霎时间被说得头晕脑胀。作为一个远方的兵士,他当然不知道所谓的“贾令”、“胡大将军”是谁,但听到一连串“天子”、“尚书省”、“大将军”的响亮名头,总会有所忌惮。正因为如此,魏准才敢于胡吹大气。

“小子,还等什么?张郎君这个刺奸员外督,专管军中司法,督察奸滑兵吏。汝等不畏军法如山,要当第一个被杀头者吗?”魏准反客为主,大跨步上前,按着佩刀刀柄,怒目对视着两个守卫,直到对方都低下头去。他深知越是显得己方强势有底气,对方越会退让不敢惹。

“请诸位随我来!”左侧守卫躬身行礼,伸手引路。

转折如此突然,访问者畅通无阻。

“魏准呐!”张轨轻轻摇了摇头,带着调侃的笑容低语。

“督君有所不知,对于这种人打交道,低声下气恳求或者讲道理,远不如权力、刀剑和拳头管用。在下如果不故作强势,是威慑不了群小的。”魏准嘿嘿一笑,解释道。他曾是个屡次入狱的盗墓贼,经常和底层小吏打交道,最清楚这类人的普遍性格。

“的确。你刚才的举动,颇似当初鸿门壮士之瞋!我今日得以进门,是沾你的光啊!”张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十分认可地低声夸赞道。他的历史典故举例,最常用的就是楚汉之际的事,今日亦然。说罢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带头跟着守卫进了门。

“红门?”魏准挠了挠头,府邸的颜色好像是红色。

“魏兄,督君是将你比喻成鸿门宴上,对着项羽尚且不畏惧屈服,挺身撞倒卫士们冲入帐中保护汉王的樊哙呢!”还是年少的高涤,有幸得到读书的机会,听懂了这段话。

“原来如此!”魏准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亦官亦商刘刺史的宅邸,在晋阳城中首屈一指,不仅有三进六重,而且亭台回廊无数,真教人眼花缭乱。亏得他们牢牢跟着引路者,才不至于在其中迷路。过了很久,他们才到西侧的一个奢华庭院外停住脚步,里头有幢三层高的典雅楼房,每层均有十余间房。楼边有个宽阔的池塘,池边种着海内外搜罗的珍奇花卉,路上繁多的奴仆、侍女三五步相隔。

在外头趾高气昂的守卫,一见到此处的奴婢,则客气地如同孙子似的。和世上任何地方相同,府中人等也有亲疏远近之分,纯粹以主人的宠信为标准,而非依据自身地位。守卫让张轨候在院外,自己到里头点头哈腰地赔礼请示,没想到男仆闻言不住地摇头,半晌后甚至叉着腰怒斥起来。虽然听不见是说什么话,但内容可想而知。

“客人,你也瞧见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交涉无效后,守卫垂头丧气地走到院子外,对着张轨拱了拱手:“何监军正在处理军国大事,早就对外下了严令,今日没空接见任何人。就算有火烧眉毛的事情,也务必请你暂时回去,明天再来求见。”

张轨耸了耸肩,看似无奈接受,却向同伴使了个眼色。

“请回!”守卫伸手要引路。

“匈奴人打进城来了!”张轨忽然扯开嗓子高呼。

“匈奴人打进城来了!”高涤等三人随即齐声配合。

这突如其来的警讯,震人耳膜的声音,让阖院奴仆们惊得不轻,紧张又惧怕地互相张望,盘算的各不相同。迟疑了没多久,有两个人带头擅离岗位、慌张遁逃,引得很多人亦有样学样,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有的是想躲避保命,有的是想趁火打劫,虽是各怀心思,逃跑动作一致。没过多久,除了几个安分的老家奴,其余人都跑了个一干二净,包括那名守卫。

张轨等人又连番喊了好几次,楼房之内也终于有了动静,二层的一扇轩窗被匆忙推开,两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先后伸出头来,急急忙忙地左右打量确认,看到院内的混乱景象,骇得又连忙合上窗。没过多久,仅穿着犊鼻裈的何桢从底层门内冲出,一边大声催促着那两个新纳的姬妾快跑,一边胡乱披上件外衣试图遮羞。他们正在往外冲时,却撞上了看戏许久的张轨等人,后者强憋住笑容,将人拦住行礼。

“张督君,你怎么也在这里?”何桢抬头瞅了瞅,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短暂得迷茫后大喜过望,拉着对方的手嘱咐道:“汝是安定郡边塞之人,定然是娴熟弓马的?敌军来得太突然,你快些护着本监军离开此地、暂避锋芒,来日再歼敌报仇!”

“护卫主帅,那是下官在所不辞的!”张轨故意顿了顿话头,让对方再焦虑慌张了片刻,这才换了严肃的表情缓缓说道:“可是监军明鉴,敌军并没有冲入城中,是因为早上的守城兵士,误把奉令入城的五部匈奴人当做了叛逆,引起了误会。咱们的晋阳城,还牢牢掌握在大晋手中。”

“此,此话当真?张督君,你可不要轻易听信,依我之见还是暂避出城为妙!”听到这话,何桢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是保持着谨慎的心态继续要求。像他这种人,有着高官厚禄的供养,能够享受的生活乐趣还很多,哪里舍得自身冒半点风险。

“千真万确,监军放心!”张轨深深点头,竭力安抚。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正说话间,怒气冲冲的东道主刘钦,率领着大批卫士冲入了院内,他当然得到了消息。在其身后,那些逃跑的奴婢,大多数都被捆绑压着,个个垂头丧气。

过了半个时辰,这出意外才彻底处理干净。那些擅自逃跑的奴婢,自然是被刘刺史处以家法,狠狠地责罚了一番。而惊魂甫定的何桢,稍微进了点食物压惊后,穿上了宽大且漂亮的鹤氅,恢复了他的名士姿态,端坐在香炉之后的主座上,如同餐风饮露的仙人一般镇静。此刻刘钦和何桢,均无声瞪视着不速之客张轨,正等着后者的解释。

“鄙人本无意搅扰二位清静,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贵府的奴仆架子甚高、狗眼看人,无故拒绝为我进行通报,以下人之卑欺凌官身之客,实在是让我忍无可忍。轨是边地之人,性格从来鲁莽,此事多有冒犯,特向二位赔罪!”张轨站起身来,先歉意地起了个头。

“可是张郎啊,你这做得也太过分了吧!”何桢探着头颅、眯着眼睛,双手紧紧捏着席子,仍然是余怒未消。这几日等待无事,他正忙着享受刘刺史馈赠的两名胡姬,领略别样的边塞风情。或许这位海内敬仰的清谈名士,表面上是行床笫之欢,实际上是勤奋学习匈奴语,好为统筹北境军事做准备。刚才他正是欢娱之时,突然受到那样的惊吓,身体机能受损不小。

“无端谎报军情,罪当如何?”刘钦则更加愤怒。

“方才守卫已经提醒多次,二位大人正忙着军国大事,我的确不应该打扰。”张轨先是给了个暗示,继而笑着解释道:“可是误认匈奴人的事情,的确是发生了,并非我谎报。而且作为军中的‘刺奸员外督’,我有义务搜查城内是否有叛军的奸细,尤其是非我族类的那种。譬如说刚才遇到的两名女子,以及府内的很多奴婢,都是匈奴人嘛!依我之见,均应盘问。”

“她们都是大晋良民!”何桢连忙掩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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