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迎岁洗冤(2/2)
“起来,起来!”张轨赶忙抢着去扶,可根本挡不住。
“士彦啊,你这个门督没白当。”皇甫方回笑着道。
看到这情景,刘盛固然是万分妒忌,这段时间他捐献了多少粮米,纵然得到军士们的感谢,却得不到这般真心的敬仰。可是张轨则不然,知道这是在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城门口,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此处,决不能引人注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想惹来同僚们的非议。
“范芦,带大家起来!在这城门侧堵着,成何体统?”无可奈何的张轨,折腾了半晌都劝不动众人,只好厉声催促道:“你们要记住,值得感谢的不是我张某人,是你们自己!尔等士家,每家每户都是数代为国征战,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我所做的,是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事,并不值得如此拜谢。是大晋负于尔等,非尔等有负于大晋!从今以后,你们也要自信行事,勿要因冲动而误入歧途,七尺男儿理应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谋取富贵和尊严!”
“是!”众人闻声答应着,声音高亢而整齐。
“起来吧,别惹得门督难做。”范芦依言起身。
“唉,仔细说起来,今日真是难以置信。”站起身来的臧仲,扯着衣襟左右示意,喋喋不休得絮叨着:“想当初,我们军士种的是官田,不仅男子出征、女子耕种,还要讲过半的收成交予官府,生活岂有不贫苦之理?我穿的是兄长的衣服,而这又很多都是我父留下来的,十多年来连新衣都奢望不了。现在可好,县豪们相继送来冬衣,甚至幸运的还有分到皮裘,从前哪里料想得到。”
“嘿嘿嘿!”军士们互相瞧着新衣裳,喜笑颜开。
“别忘了还有吃的!”年轻的霍雄,扯开嗓子道:“从我记事以来,哪怕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很少有一口肉吃!当初我父随军出征,官府又强征粮食去供应前线,家里实在是穷得没有饭吃,只能挖树根、采桑葚叶吃。何曾想到会有今日,我这一个月来吃的肉食,可能比前二十三年生涯都多!”
“所以门督说你,徒长痴肥!”范芦笑着捏了捏霍雄的脸庞。
“门督明明是说你!”霍雄可不怕官长,拍着对方的肚子道。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必因军士的身份,遭受奴仆般的待遇!”彭羡紧攥着拳头,当空挥舞道:“汉末以来,人人都把从军当作贱业,一旦入了士家籍,宛若成了囚徒,何止是这段时间的受囚呢?我们父祖辈都在无辜受难!今日得到最宝贵的,就是做人的尊严!”
“对,对!”大伙闻言,更是激动不已。
军士们你一口、我一嘴得说笑着,俱有恍如隔世之感。甚至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卒,揉着逐渐湿润的眼眶,回溯前生、感慨莫名。张轨含笑得注视聆听着,对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个结局,感到十分满意。过了一会,众人还在热议,他却招呼着范芦、刘盛等少数人近前,低声说事。
“他们走了!”张轨朝着西边,努了努嘴。
“呼!”几个人不约而同得轻叹,有的惋惜不舍,有的如释重负。
“真不知如何感谢这些义士!”范芦不住地摇头。
“好好活下去,就对得起他们的千里营救。”张轨宽慰道。
“结束了,结束了。”刘盛在低声喃喃自语。
“他们走哪条路,会遇到困难吗?”霍雄有点担心。
“不知道,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张轨轻哼一声。
竟会不知道?范芦等人满脸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其实,我们就连这段时间他们究竟住在哪,都一无所知。每次碰面,都是找个野外的地点。唯独知晓的是,他们必然是借住在某个坞堡。”皇甫方回呵呵轻笑,主动解释道。
张轨苦笑一声,他确实对李弥的行踪完全不了解,后者隐瞒得很好,一点也不透露给他,甚至百般叮嘱高涤不可泄密。当然,为了以防身边还有暗藏的奸细,他也索性放弃了盘问。毕竟对于坞豪游侠来说,“狡兔三窟”是特殊的生存方式,不会随便让外人得知落脚处。
“事关此物,不敢不慎呐!”在张轨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李弥那熟悉的调侃音。当时在双泉坞外,后者指着自己的脑袋,以玩笑的口气说出了这番话,其实态度很是认真。或许这是对的,他张轨就因为不谨慎的缘故,被刘纠等人侦知了行踪,差点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那么,就祝愿他们一路顺风吧。”范芦点点头道。
“如此恩义,恐怕很难有机会报答了。”臧仲满怀遗憾。
“投分之士,总会相逢。”张轨回顾西方,面带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