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酱园酱香与守味之约(1/2)
粤海的夏至总带着黏稠的暑气,老城厢的“恒顺酱园”里,几十口酱缸整齐地排列在晒场上,缸口的竹篾盖透着酱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黄豆发酵的醇厚香气。陈晓明踏着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走进酱园时,酱园的传人酱伯正对着一缸发酸的酱油发愁——那些用传统工艺酿造的老抽,昨夜还酱香浓郁,今早却变得酸涩刺鼻,酱色浑浊,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晒场传来“咕嘟咕嘟”的发酵声,却不见酱缸冒泡,酱曲(酿酒制酱用的发酵物)也会自己从陶盆里溢出,在地上凝成“守”字的形状。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酱伯的手上沾着深褐色的酱渍,指甲缝里的颜色洗了十几年都没褪净,他舀起一勺发酸的酱油,声音里带着痛心,“这已经是第五缸了,前几缸的腐乳、豆瓣酱,不是长霉就是变味。有个做了一辈子酱的老师傅说,夜里看到晒场中央有个穿短打的影子在翻酱,手里的长柄勺搅动得均匀,可酱园的后门是从里面闩死的,我睡前还检查过缸盖。”
陈晓明走到酱缸前,俯身闻了闻发酸的酱油。酸腐气味下藏着一股醇厚而执拗的能量,与回春堂的药香同源,却带着更绵长的岁月感,像未酿好的酱汁,藏着化不开的遗憾。平衡之力探入的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日军的皮靴踏碎酱园的门槛,士兵们翻倒酱缸寻找藏匿的物资;一个系着油布围裙的老酱匠将几坛新酿的酱油埋进地窖,日军的刺刀挑破了他的围裙,他却用身体护住酱缸,嘶吼着“这酱里有祖宗的味道,你们动不得”,最后被枪托砸倒在晒场上,酱缸的碎片混着酱汁溅了他一身……
“这酱园……抗战时藏过重要物资?”陈晓明问道。恒顺酱园是粤海最老的酱园之一,始创于清同治年间,酱伯的祖父酱守味是当年的掌酱师,以“百年老酱,一口入魂”闻名,抗战时曾将支援游击队的药品、盐巴藏在空酱缸里,却在一次日军搜查中,为保护物资不被发现,被殴打致伤,不久后去世,那些藏在地窖的酱油,成了游击队难得的调味补给。
酱伯引着他走到酱园的地窖,潮湿的空气中飘着陈年酱缸的霉味与酱香混合的气息,角落里堆着几口密封的老酱缸,其中一口缸的缸沿上,还留着刺刀劈砍的痕迹。“我爷爷就是为了护这几缸盐巴没的,”酱伯抚摸着缸沿的伤痕,声音哽咽,“那天日军听说酱园‘私藏违禁品’,把晒场的酱缸砸了个遍,我爷爷把盐巴和药品藏在老酱缸的夹层里,说‘酱能调味,盐能救命,这些东西比我的命金贵’。他们用枪托打他的腰,问他东西藏在哪,他硬是咬着牙说‘在我肚子里’,最后被拖到晒场暴晒了一天,回来就咳血,没撑过那个冬天……等我们清理地窖时,他藏的盐巴还好好的,够游击队用半个月。”
他从地窖的暗格里掏出一个陶瓮,里面装着几块发硬的酱曲,曲块上还能看到细密的菌丝,是酱守味特制的“百年曲种”。陶瓮底下压着一本泛黄的《恒顺酱园制酱要诀》,其中一页用毛笔写着“酱者,五味之基也,黄豆要饱满,盐巴要纯正,发酵要得时,少一步则味偏,多一味则香杂,守味如守心,不可有半分苟且”,旁边有酱守味的批注:“酱园的缸,装的是酱汁,酿的是人心,一勺酱能尝出匠人的用心,十年功方得百年的醇厚。吾孙若见此,当记‘酿酱先酿德,味正先要心正’,莫因利而偷工,莫因躁而失味。”
陈晓明拿起那几块酱曲,指尖触到粗糙的曲块,能量波动格外强烈。平衡之力流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酱守味的执念——那是对传统味道的坚守,对“未酿完的酱”的牵挂,这种执念附着在酱缸和酱曲上,看到如今的酱伯为了提高产量,用工业酱油勾兑冒充传统酿造,缩短发酵时间,甚至把老酱园的晒场租给开发商盖仓库,只留几个小缸应付老主顾,才会让酱油发酸、酱曲自溢,其实是想唤醒他对“酱园初心”的记忆。
“不是酱精作祟,是你祖父的执念在‘护味’。”陈晓明将酱曲放回陶瓮,“他当年用命守护的,不只是酱缸,更是老味道的纯粹与匠人的本分。你现在以次充好、轻慢手艺,他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
酱伯的脸瞬间涨红,他抓起一瓶勾兑的酱油,瓶身的标签上写着“古法酿造”,却透着刺鼻的化学气味:“爷爷总说,好酱油要‘晒足一百八十天’,黄豆要自己选,酱曲要自己培,哪怕多等半年,也不能少一轮发酵。这几年工业酱油便宜又好卖,我看着同行都在勾兑,就……就也跟着学了,晒场租出去能多赚点,还不用费心看管……是我黑心,丢了爷爷的脸面。”
正说着,晒场的长柄勺突然“哐当”一声掉进一口酱缸,溅起的酱汁落在竹篾盖上,竟凝成一滴饱满的酱珠,散发着纯正的酱香。那本《恒顺酱园制酱要诀》从陶瓮旁滑出,被一阵热风卷到晒场中央,“酿酱先酿德”五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地窖的老酱缸轻微震动,其中一口缸的密封布自己松开,露出里面深褐色的陈年酱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酸腐味。
“他在等你重拾匠心。”陈晓明指着那些勾兑酱油,“把所有假货全倒掉,重新用古法酿造;按‘一百八十天’的规矩发酵,从选豆、制曲学起;把仓库退了,恢复晒场的原貌,教年轻人传统制酱手艺,他会看到你的诚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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