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功成身退(1/2)
承平七年,春。
距离那场震惊朝野的“三地试点危机”已过去整整四年。四年间,由无锡、江夏、阳曲、济南、成都五地先行试点的《大夏官吏考核与监察新则》(试行版),经历了无数次微调、修正、妥协与坚持,终于在去年秋天,由景隆帝御笔朱批,正式颁行天下。
这部凝结了陈恪与无数同仁心血、历经青州摸索、京海案洗礼、试点危机淬炼的“吏治操作系统”,终于开始在全帝国三百余府、一千五百余州县,缓慢而坚定地安装、运行。
成效是显着的,但阵痛也从未停止。
推行三年间,因财产申报不符被核查降职的官员达二百七十一人,因考核连续末等被调离要害岗位的四百余人,因抗拒异地交流而辞官或“被辞官”的近百人。反对的声音从未消失,只是从朝堂的激烈对抗,转为更隐蔽的软抵抗、阳奉阴违,以及在某些特定利益领域的激烈博弈。
而最大的阻力,意料之中地来自帝国最顶层的特权阶层——皇室宗亲与世袭勋贵。
这日,文华殿内气氛凝重。几位身着蟒袍玉带的亲王、郡王,以及几位胡子花白、爵位显赫的老国公、侯爷,正围着景隆帝,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动。
“陛下!老臣等世受国恩,为朝廷守土安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新则》要我等宗亲勋贵也与外官一般申报田产、接受核查,甚至子侄出仕也要考核交流,这……这成何体统?将天潢贵胄、开国勋臣与寻常官吏等同视之,岂非自降身份,有辱朝廷体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王爷捶胸顿足。
“是啊陛下!臣等在封地经营数代,熟悉民情,骤然调离,封地事务交给生手,万一出了乱子,谁担待得起?这分明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嫉妒臣等世禄,想出的削藩夺权之策!”一位脾气火爆的侯爷声若洪钟。
“陛下,臣听说那陈恪在背后鼓噪,说什么‘刑不上大夫’已成积弊,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这分明是包藏祸心,离间天家亲情,动摇国本啊!”另一位郡王阴恻恻地补充。
景隆帝端坐御案后,面色平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那部已然翻阅得有些卷边的《新则》精装本。直到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声音渐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叔伯、勋臣,稍安勿躁。”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朕问诸位几个问题。”景隆帝目光扫过众人,“前朝武德年间,靖江王谋反案,牵连宗室、勋贵数十家,抄没家产无数,震动天下,根源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根源在于,封地过大,权柄过重,监管全无!靖江王在其封地,俨如国中之国,田连阡陌,私蓄甲兵,结交朝臣,朝廷竟一无所知,直至其举起反旗!”景隆帝的声音渐冷,“此非朝廷不仁,实是纵容太过,以至尾大不掉!”
“本朝开国至今,勋贵子弟因骄纵不法、侵夺民田、鬻卖官爵而夺爵流放者,亦有十数例。每一次,都损及朝廷威信,寒了百姓之心。”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诸位今日所争,究竟是朝廷体面,还是一己私利?是担忧封地生乱,还是不愿手中权柄受到约束?”
几位亲王、勋贵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新则》所言申报、考核、交流,并非要削夺诸位应得的尊荣与俸禄。”景隆帝语气稍缓,“而是要立下规矩,划清界限。让诸位的田产、经营,堂堂正正,免受小人觊觎构陷;让诸位的子侄,凭真才实学出仕,博得清名,而非倚仗祖荫,招人非议;让封地治理,有章可循,即便主管更换,亦能平稳过渡。此非苛待,实是保全!”
他拿起那本《新则》,轻轻拍了拍:“这部法则,朕要它成为我大夏朝永不倾斜的尺规,上至宗亲,下至胥吏,皆在其度量之中。唯有如此,方能保江山永固,社稷长安。朕意已决,宗亲勋贵,一体推行,朕之皇庄、内帑产业,率先申报,以为天下表率。望诸位,体谅朕之苦心,共维大局。”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皇帝自己的“私产”都要申报,谁还敢再硬顶?几位亲王勋贵交换着无奈又苦涩的眼神,最终只能躬身领旨,悻悻退下。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皇帝带头,宗亲勋贵被迫跟进,《新则》推行最后,也是最坚硬的一块壁垒,终于被最高权力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强行凿开。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持续了近十年的吏治革新,其最核心、最艰难的部分,至此,才算真正落地。
十日后,陈恪府邸。
夜色已深,书房内灯火通明。陈恪正在审阅各地报来的最新推行情况简报,林墨染端着一碗参汤轻轻放在案边。
“陛下今日在文华殿,可是发了雷霆之怒?”林墨染轻声问。她虽不直接参与政事,但身为陈恪的妻子,又是将门之女,对朝局风向自有敏锐感知。
陈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非是发怒,而是……乾纲独断。陛下终于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始终不敢、也不能由我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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