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家（2/2）

然后，它看到了那个树洞。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树洞。

入口被柔韧的藤蔓巧妙地编织成拱门的形状，垂着细碎的、散发着淡香的白色小花。

里面铺着厚厚一层干燥温暖的苔藓和鸟羽，角落里堆着饱满的浆果和清甜的根茎，甚至还有一小洼从石缝里渗出、汇聚而成的清澈泉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狐狸说，用下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它头顶柔软的绒毛，动作里充满了珍视。

家。

小白兔从未听过这个字眼。

它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这个发音，一股暖流从心脏迸发，瞬间涌向冰冷的四肢百骸。

它抬起头，望进狐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那里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它无法完全理解，却本能地感到安心的温柔。

日子忽然被涂抹上了蜜糖般的颜色。

清晨，它在狐狸尾巴温柔的缠绕中醒来，代替了以往被露水冻醒的颤抖。

食物不再是争抢来的、带着泥土的草根，而是狐狸精心挑选、带回的最鲜嫩多汁的部分，有时是带着晨露的莓果，有时是清脆欲滴的草茎，甚至偶尔会有一小块清甜的、不知名的块茎。

狐狸会看着它小口小口地吃，眼神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

小白兔的身体像吸饱了水分的种子，开始舒展、丰润。

原本干枯暗淡的毛色变得雪白、蓬松，在丛林偶尔漏下的光斑里，会反射出丝绸般的光晕。

它变得爱动，爱笑，会在铺着羽毛的床上打滚，会把采来的野花笨拙地编成花环，踮着脚试图戴在狐狸头上。

狐狸总是由着它闹，狭长的眼睛里笑意氤氲，甚至会配合地低下头。

小白兔觉得，自己把之前所有被亏欠的温暖，都在这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里，一次性补齐了。

它开始明白，这片丛林或许并非全然险恶，只是为了让它历经所有苦难后，能准确无误地，走向这个命中注定的归宿，走向这个视它若珍宝的……爱人。

它开始用这个称呼在心里默念，每念一次，心尖都像被最柔软的绒毛拂过，酥麻而滚烫。

然而，丛林的威胁并未远离，只是被一道身影牢牢挡在了外面。

有一次，一只贪婪的獾嗅着气味靠近他们的家，狐狸毫不犹豫地挡在洞口，平日里温和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慑声，周身散发出属于猎食者的强大气息，直到那只獾悻悻离开。

还有无数个夜晚，小白兔在安稳的睡梦中，依稀能感觉到狐狸轻轻起身，在洞口无声地守夜，那警惕的身影，是它安眠的守护神。

它知道狐狸为了保护它，承受了许多。

它见过狐狸身上偶尔新增的细小伤痕，见过它眼中偶尔闪过的疲惫。

小白兔也想做些什么。

它开始更努力地打理他们的家，用新采的苔藓替换旧的，将泉水旁的石子擦拭得光滑锃亮，甚至尝试着辨认那些无毒的浆果。

它想告诉狐狸，这里不仅仅是它被守护的港湾，也是它们共同的家。

一个午后，阳光正好。

小白兔吃饱了鲜嫩的草叶，在温暖的窝里睡得昏沉。

醒来时，洞内只有它自己。

它伸了个懒腰，准备到洞口等狐狸回来。

快到入口时，一阵压低的交谈声顺着藤蔓缝隙钻了进来。

是狐狸的声音，还有一个更尖细、陌生的声音。

“……就这么一只小兔子，也值得你费这么大力气？这片丛林里，鲜美的猎物多得是。”那个尖细的声音带着不解。

狐狸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么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温柔：“他不是猎物。”

简单的四个字，像温暖的雨滴，敲在小白兔的心上。

“那你图什么？”尖细的声音追问。

狐狸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小白兔从未听过的、深刻的情感：“他是我的珍宝。遇见他之前，这片丛林对我来说，只是狩猎场和巢穴。但现在，这里有了‘家’的意义。守护他，让他不再担惊受怕，看他吃得饱饱的，睡得甜甜的，皮毛变得雪白蓬松，在我身边快乐地打滚……这些，比任何猎物的滋味都更让我满足。他是照亮我这片冰冷丛林的光，你明白吗？我愿意用一切去守护这份光亮，直到生命的尽头。”

外面安静了片刻，然后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复杂：“疯了，真是疯了……罢了，你好自为之。”

脚步声远去。

小白兔站在原地，心脏被巨大的、汹涌的情感填满，涨得发痛。

原来，那些温柔的触碰，专注的眼神，精心准备的食物，安全的港湾，不仅仅是收容，是深沉爱意的具象。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那身被狐狸精心照料得雪白蓬松的皮毛，这身它曾暗自欢喜的皮毛，此刻更像是被爱意滋养出的证明。

洞穴外，狐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

藤蔓门帘被掀开，那道修长的身影带着它所熟悉的气息走了进来，目光精准地落在它身上，瞬间变得柔和。

“醒了？”狐狸的声音依旧温柔，低沉，充满磁性。

小白兔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而是抬起头，用它红宝石般的眼睛，深深地望进狐狸的眼底，那里清晰地映照着它小小的、雪白的身影，被温柔和爱意紧紧包裹。

它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步步走过去，主动将自己埋进狐狸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用脸颊轻轻蹭着那赤褐色的、让它感到无比安心的皮毛。

这里没有算计，没有伪装。

只有一只狐狸，和他视若珍宝的小白兔。

他们共同拥有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家，建立在毫无保留的爱与守护之上。

丛林依旧在外面低吼，但在这个被爱编织的港湾里，只有温暖与安宁，地久天长。

于是单疏白在失去父母后再一次拥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