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幼虎学步(1/2)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长公主却再难安枕。她倚在窗棂边,身上虽披着外袍,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床榻近在咫尺,她却再难安枕。
只要一阖眼,浮现在心头的,并非母亲的容颜,而是哥哥——当今的王那张在数十年风浪里,被权柄与谋算打磨得愈发深沉莫测的脸。
哥哥年长她三岁。可在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区区三岁的差距,远不足以让他成为幼妹坚实温暖的依靠。相反,这微小的年龄优势,只意味着他必须更早、更猝不及防地,被推出去直面那血淋淋的“世情”。
他得更早学会掩饰恐惧,吞咽委屈,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将孩童的惊惶与眼泪,硬生生熬成早熟的沉默与洞察。
在母亲骤然离世时,哥哥也不过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在父皇面前强忍泪水,懂得在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挺直脊背,更懂得在无人处,牵紧妹妹的手,用尚显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令仪,别怕,有哥哥在。”
可“在”又如何?
两个不足十岁、骤然失恃的皇子皇女,在群狼环伺的宫廷里,本身就是最肥美的猎物,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尘埃。
他们能倚仗的,除了彼此,就只有外祖父那份远在边关、未必能及时照拂的兵权,以及母亲生前或许留下、却飘渺难寻的几缕人脉。
他们是被迫长大的。
在别的皇子还在为那一件新奇的贡品争抢,为一句太傅的夸奖得意时,哥哥和自己已经开始学着辨认朝臣派系,揣摩父皇心意,甚至……开始暗暗记下哪些宫人曾被哪位妃嫔或皇子收买,哪些太医与哪位外臣过从甚密。
她记得,哥哥十岁生辰那日,父皇难得记起,赐下一盘江南进贡的、晶莹剔透的糖藕。
哥哥欢喜地接过,却在她想伸手去拿时,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然后亲自用银签戳起一块,先递给侍立在旁、新调来不久的小太监,温和地笑道:“你也尝尝。”
那小太监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哥哥却坚持。最终,那小太监吃下那块糖藕,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脸色发青,腹痛如绞。
御医来看,只说是突发急症,挪出去将养。那盘剩下的糖藕,自然也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那天夜里,哥哥抱着膝盖坐在她床边,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骇人,没有泪,只有一种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清醒。他低声和自己说:“令仪,你看,连吃食,都能变成杀人的刀。往后,我们走的每一步,吃的每口饭,说的每句话,都要先想一想,它会不会变成刺向我们自己,或刺向别人的刀。”
从那时起,兄妹二人的“步步登高”,便与温情脉脉再无关联。
那是一条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的、仅容两人侧身而过的窄路,脚下是万丈深渊,身旁是虎视眈眈。哥哥在前,用尚且单薄的肩膀挡去大部分明枪暗箭;她在后,学着观察,学着记忆,学着将哥哥来不及处理的细微处,一一记在心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