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涤魂噩耗（1/2）

京者大陆极北，是一片被世人遗忘的苦寒绝域。终年不化的凛冽寒风如同刮骨钢刀，卷起漫天冰屑雪尘，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单调而残酷的苍白。寻常修士若无化神以上修为，或是持有特殊的御寒法宝，在此地停留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被冻僵气血，冰封神魂，最终化为一座永恒的冰雕，成为这片死寂之地微不足道的点缀。

然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苍白之中，却存在着一个极其扎眼、令人望之生畏的异类。

那是一片广袤的、仿佛被巨神以饱蘸鲜血的画笔狠狠涂抹过的猩红区域——弑魔渊。

传闻不知多少纪元之前，此地是此界万族修士与来自域外的上古魔族最终决战之地。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星辰陨落如雨。此界各族大能在此浴血奋战，最终以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将魔族主力赶回了空间裂缝之后的魔界，封印了通道，赢得了此战惨胜。

战争的胜利，代价却是这片土地的彻底死寂。无数修士、魔族尸骸堆积如山，他们的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怨念、煞气、魔气、以及各种狂暴的能量残留交织混杂，经年不散，竟将这片广袤区域永久地染成了令人心悸的血红之色。即便过去了数万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甜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灵气在这里变得稀薄而狂暴，更适合修炼的，是那无孔不入、能侵蚀心智的魔气与煞气。

在弑魔渊的正中心，矗立着一座最为高峻、如同利剑般直插灰暗天穹的山峰——荡魔峰。据说，此地曾是当年人族联军一位领袖的坐化之地，峰顶残留着一丝纯阳正气，勉强压制着峰体周遭的魔煞，使之成为这片血色深渊中相对“稳定”的区域。

此刻，在荡魔峰山腰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血色岩块与常年不化的玄冰覆盖的角落。

细看之下，会发现此处的岩块色泽与周遭有些许不协调，仿佛后天人为填补而成。突然，那片岩块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悄无声息地化作最细微的粉尘，簌簌落下，露出了其后一个仅容数人并立的狭小洞穴。

四道身影，伴随着一股混杂着血腥、阴冷、暴戾与一丝挣扎痛苦的气息，从洞穴中依次缓步走出。

正是自红尘仙宗玄玑峰惊变后，被迫潜逃下山，失踪已达数月之久的玄玑道人四位亲传弟子——大弟子金峰，二弟子梦敛迹，三弟子灵无双，四弟子彦无弃！

然而，若是有熟悉他们之人在此，定会骇然发现，这四人与数月前相比，已然判若两人，周身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为首的大师兄金峰，变化最为剧烈。他原本乌黑如墨、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竟变得如同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刺目的红黑掺杂之色，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狂放与戾气。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原本修行《玄机通天剑典》所带来的那股锋锐刚直、百折不挠的浩然正气，此刻却掺杂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杀伐之意。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血光笼罩在他周身，那双睁开眼眸，瞳孔竟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猩红骇人，目光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宛如一尊自尸山血海中踏出的修罗杀神。

紧随其后的二师兄梦敛迹，依旧是那副邪魅俊朗的模样，一身黑袍将他衬得更加神秘。但他那双原本只是略带紫色的眸子，此刻紫色已然浓郁得近乎如墨，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偶尔流转间，散发出令人神魂悸动的阴冷气息。属于鬼族特有的森然死气，如同实质的寒雾般缭绕在他身侧，使得他周遭的温度都明显低于其他地方，草木不敢生，虫蚁不敢近，真正达到了生人勿近的地步。

三师姐灵无双，本是四人中灵秀钟毓之人，身为半人半灵族，天生与草木生灵亲近，周身总是洋溢着温暖柔和的生灵气息。但此刻，她那绝美的容颜上却布满了忧愁与痛苦，秀眉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她周身那属于灵族的纯净生灵气息，与此地无处不在的狂暴魔气、死寂煞气激烈冲突着，使得她脸色苍白，身形甚至显得有些虚幻不定，仿佛风中残烛，那源自血脉本源的灵光，正在被周遭的环境一点点地侵蚀、磨灭。

相比之下，四师兄彦无弃的变化反而显得最不明显。他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高大魁梧了几分，肌肉贲张，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作为上古妖龙后裔，独有的“吞噬”特性，这片土地上游离的魔气、煞气，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是致命的毒药，但对他而言，却成了淬炼肉身、壮大妖元的特殊“养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气血如龙，散发着蛮荒般的厚重气息，一双龙目开阖间精光隐现，似乎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

显然，在这弑魔渊深处隐匿、修炼的这数月时间里，为了在绝境中快速提升实力，四人皆选择了兵行险着，利用了此地特殊的环境。金峰、梦敛迹和彦无弃，更是似乎主动吸纳、转化了此地的魔煞之气，使得自身功法属性都发生了偏转。

金峰最后一个走出洞穴，他血红色的眸子缓缓扫过眼前这片死寂的血色天地，仿佛在确认外界的安全。随即，他转向身旁的师弟师妹，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长期压抑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刚收到‘剑阁’秘密传讯。”他开口，提到了还在红尘仙宗时候执掌的组织，显然，即便他成为众矢之的，“剑阁”内依旧有忠于他的势力，“小师弟李烬，此前在西域龙首关外，遭遇了竹云子那老狗的亲自截杀……”

他话语一出，灵无双娇躯猛地一颤，美眸中瞬间充满了焦急与担忧，急声问道：“大师兄！那小师弟他……？”

金峰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道：“……危急关头，皇室长公主赵璃凰现身，拼死相护。随后，皇室散仙降临，惊走竹云子。如今，外界皆传，小师弟已被皇室认可，成为长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暂居皇城。有皇室这层虎皮庇护，短期内，应当无人敢再明面上动他。”

听到李烬无恙，甚至因祸得福，得到了皇室的庇护，灵无双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这我就放心了……小师弟吉人天相，真是吓死我了。”

一旁的梦敛迹，那双紫晶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讥诮，他习惯性地用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慢悠悠地说道：“皇室驸马？呵呵……福兮祸之所伏。攀上皇室这棵大树，看似风光，实则一步一险。我那傻师弟，怕是又要被卷入更大的漩涡里去了。不过，能保住性命，总归是好的。”

彦无弃则是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他而言，只要小师弟还活着，便是最好的消息。

确认了李烬的暂时安全，场中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梦敛迹将目光从远处的血色地平线上收回，看向金峰，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大师兄，小师弟既已暂时无碍，我等……也该考虑一下接下来的去处和打算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吧？此地魔气虽能助长修为，但长久下去，只怕……”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灵无双。

灵无双感受到二师兄的目光，贝齿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知道，自己的灵族体质，与这片魔土格格不入，继续留在这里，非但修为难以寸进，恐怕连本源都会受损。

众人一阵沉默。最终还是金峰，作为大师兄，率先打破了沉寂。他血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而决然的光芒，声音沉稳地分析道：

“眼下，营救师尊……并非第一要务。”

他这句话，让灵无双和彦无弃都微微一怔，连梦敛迹也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金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与无奈：“非是我不想救，而是不能！我等如今，不论个人修为，还是所能调动的势力，与竹云子那老狗相比，皆是萤火之于皓月，差距悬殊！更何况，如今的红尘仙宗，经过那老狗数月来的清洗与经营，基本已成了他的一言堂，铁板一块！而我们……”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冷笑：“……在正道眼中，我等是违抗隐仙阁长老法谕、包庇‘魔头’、甚至‘叛逃’宗门的逆徒！是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正道七门，谁还会给我们援手？谁还敢给我们援手？”

残酷的现实被血淋淋地揭开，让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是啊，他们此刻，已然是正道不容的“叛徒”。

“所以，”金峰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眼下，我等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目光如血红的利剑，缓缓扫过梦敛迹和彦无弃，最终定格在虚空某处，一字一句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堕、入、魔、门！”

“……”

空气仿佛凝固了。

梦敛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甚至……隐隐期待。他本就是鬼族之躯，行事亦正亦邪，对所谓的正道魔道之分，本就看得极淡，更何况，玄玑才是他所敬仰和敬重之人。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彦无弃更是面无表情，对他这上古妖龙而言，正道魔道皆是外道，力量属性并无本质区别，只要能让他变强，吞噬魔气与吞噬灵气并无不同。他瓮声瓮气地吐出三个字：“我听大哥的。”

唯有灵无双，本就紧蹙的眉头此刻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绝美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与痛苦。她身为灵族混血，天生亲近自然与生命，对代表着混乱、毁灭与死亡的魔气有着本能的排斥。这数月在此地的煎熬，已让她不堪重负，若再彻底投身魔道……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金峰将目光转向灵无双，血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与歉意，但声音依旧坚定：“师妹，你以为如何？”

灵无双沉默了片刻，抬起苍白的脸，迎向大师兄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同样坚定地说道：“抱歉了，大师兄。你的决定，是为了大家，为了复仇，我明白，也……不怪你。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能无法与你们同行了。我打算……南下去往西海之滨，寻找我的父族。”

她解释道：“一来，我也想为我们，为小师弟，为师尊，争取一些外力。灵族虽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但终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若能说动我……父王，或许能为我们增添一些话语权和助力。”

“二来，”她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魔门的环境，实在与我的灵族之躯相克。就这短短三月在此地，我已经感觉我的灵族本源在持续枯竭，修为不进反退。若是长期浸染魔气，恐怕……恐怕我撑不到复仇之日，便会灵散道消。”

金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之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此……倒也合理。你且先返回族内。你毕竟是灵族之王的血脉，虽说你是半灵之身，遭灵族排挤，但骨血亲情终究难以割舍。我相信，虎毒不食子，你父亲定不会坐视你流落在外，受此苦难。待你说通你父亲，能指派多少人马皆可，哪怕只有一丝声援，也定会为我等复仇大业，添加一份不可或缺的助力！”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灵无双的理解与支持，同时也点明了她此行的重要性。

灵无双感激地看着大师兄，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大师兄放心，无双定当尽力而为。”

安排好了灵无双的去处，金峰猛地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影在血色天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尊即将苏醒的魔神。他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血红的眸子中，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仇恨火焰。

他目光缓缓扫过梦敛迹、彦无弃，以及即将离去的灵无双，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这片荡魔峰的山腰：

“诸位，请记住。”

“师尊待我等，恩重如山，犹如生父。他教我等法术，授我等礼仪，明我等道义。我等能有今日，全赖师尊悉心栽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要知道，我等心中所拥护的，从来不是什么狗屁红尘仙宗！不是那勾心斗角的隐仙阁！也不是这虚伪如蜃楼的正道！我等唯一拥护、唯一尊敬的，只有玄玑师尊一人！”

“如今！”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痛楚，“师尊遭此弥天大难，身陷囹圄，受尽折磨！小师弟亦被污蔑追杀，亡命天涯！这一切，皆是那竹云子老狗为一己之私，颠倒黑白，排除异己所造成！”

“作为大师兄！”金峰猛地一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有义务，也有责任，带领你们活下去，积蓄力量！然后——”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

“——复、仇！”

恐怖的杀意混合着磅礴的血煞之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卷起地面上的血色砂石，形成一道小型的旋风。

“接下来，”金峰收敛了外放的气息，但眼神更加冰冷，“我、敛迹、无弃，我等三人，将继续留在这弑魔渊深处。”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仿佛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色光华：“待我将周身真元彻底转换为至精至纯的魔元，彻底掌握这股力量……哪怕届时师尊脱困，责怪于我，骂我自甘堕落，所有的罪责，由我这大师兄一人承担！”

他顿了顿，继续规划着未来的道路：“之后，我等便离开此地，前往京者大陆极东之地。那里，天高皇帝远，红尘仙宗的势力最为薄弱，同时，无论是正道七门还是邪道五门，没有任何一家顶级势力在那里扎根！正是我等暗中发展，建立基业的绝佳之地。”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从他口中缓缓道出：“我计划，在那里扎根，暗中发展势力，创建属于我们自己的——门派！”

他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癫狂的、愤世嫉俗的冷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间：

“既然这所谓的正道，尽是些虚伪肮脏、蝇营狗苟的伪君子！既然这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强者用来粉饰太平、欺压弱小的工具！那这正道，这正义，坚守着还有什么用？不如……由我辈亲手，将其彻底倾覆！”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