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师者獠牙（1/2）

天道楼，坐落于东南边陲灵气最为充裕的灵脉之眼上，虽比不得京者大陆核心区域的仙家福地，在这片被“修为禁断”笼罩、灵气贫瘠的土地上，已堪称奇迹般的净土。楼阁依山而建，隐于云雾之间，飞檐斗拱带着岁月的沧桑，古朴而静谧。

数道遁光穿过云雾，精准地落在主楼前的青石广场上。光芒敛去，露出乔雨薇、萧辰、石猛、阿土以及被乔雨薇横抱在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李烬。柳清影紧随其后，脸色苍白，气息因长途奔袭而有些紊乱。

广场上早有数名身着天道楼服饰的弟子等候，见到乔雨薇，纷纷躬身行礼：“乔师姐。”

乔雨薇微微颔首，来不及多言，抱着李烬便快步向内走去，声音清冷而急促：“师尊何在？”

一名为首的年长弟子连忙回道：“楼主已在‘养静斋’等候，吩咐师姐直接过去。”

乔雨薇不再多话，身形一闪，已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后山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掠去。萧辰几人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养静斋位于天道楼后山一处竹林深处，环境清幽，几乎听不到前山的任何喧嚣。竹篱小院，几间简朴的屋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竹叶的清新气息。此处显然是云宸平日里静修或疗伤之所。

斋门虚掩着，乔雨薇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竹榻，一套桌椅，以及一个正袅袅升腾着青烟的紫铜药炉。云宸，这位东南之地名义上的最强者，李烬与乔雨薇的师尊，此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竹榻前，仿佛在沉思。

他依旧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身形挺拔，只是那背影在透过竹窗的斑驳光影下，似乎比记忆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暮气。

“师尊。”乔雨薇将李烬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铺着干净棉布的竹榻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弟子将师兄带回来了。”

云宸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依旧清癯，目光深邃，只是眼角眉梢的皱纹似乎深刻了些许，脸色也带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看了一眼竹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李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翻涌得太快，让人无法捕捉其确切含义，似是痛惜，似是感慨，又似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沙哑：“嗯，此间事情，我已知晓。辛苦你了，雨薇。”

他走到榻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李烬的手腕上，一缕精纯温和的真元探入其体内。片刻后，他眉头微蹙，收回手指，语气凝重：“烬儿伤势极重，五脏六腑皆受震荡，经脉多处断裂，更有一股阴损的血煞之气盘踞心脉，不断侵蚀其生机。能撑到此刻，已属奇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跟进来的萧辰、石猛、阿土以及柳清影，最后对乔雨薇道：“雨薇，你速去‘丹霞阁’，取我珍藏的那株‘九转还魂草’以及‘万年石钟乳’来。其他人，暂且到外间等候，莫要打扰。”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乔雨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九转还魂草”和“万年石钟乳”皆是天道楼压箱底的救命灵物，师尊肯拿出来，说明定会全力救治师兄！她立刻应声：“是，师尊！”随即转身，化作一道流光迅速离去。

萧辰、石猛、阿土三人虽心系李烬安危，但见云宸这位“师尊”已然接手，且拿出了如此珍贵的药物，心中稍安，互相对视一眼，依言默默退到了斋外的小院中，各自寻了处地方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复，一边警惕地守护着。

唯有柳清影，在退出去时，脚步微微迟疑了一瞬，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云宸的背影，又看了看榻上的李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终究还是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斋门。

养静斋内，顿时只剩下云宸与昏迷不醒的李烬。

空气中那淡淡的药香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云宸并没有立刻去查看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准备之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竹榻前，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寸寸地扫过李烬苍白而安详的面容。那目光中，先前刻意维持的痛惜与凝重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炽热的贪婪、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即将爆发的渴望，以及一丝……扭曲的得意。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他轻轻拂过李烬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绝世瑰宝。

“呵呵……哈哈哈……”低沉的、压抑的笑声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起初细微，继而越来越大，在这寂静的斋室内回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好徒儿……我亲爱的好徒儿啊……”云宸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慈爱，“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在铁剑门受尽白眼、经脉闭塞、几乎被断定无法修炼的稚嫩少年，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元婴初期，力战化神，身负百纳之体，更兼……《星衍真解》已臻化境！”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

“你知道吗？为师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他像是在对李烬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为师‘偶遇’于你，见你虽身处绝境，眼神却倔强不屈，更身具那冥冥中的一丝‘变数’气运，便知你绝非凡品。传授你《星衍初解》，引你入天道楼，固然有惜才之念，但更多的……是为师为自己铺就的一条通天之路啊！”

他俯下身，凑近李烬的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粘稠：“你以为《星衍真解》是什么？是推算天机、增强神识的无上法门？错了！大错特错！它是我隐仙阁至高秘典不假，但其真正的作用，是潜移默化地改造修炼者的肉身与神魂，将其打磨成最适合承载强大元神、进行‘完美夺舍’的……无上炉鼎！”

“修炼此功者，神识越强，与星辰本源的共鸣越深，这具‘容器’便越是完美！而你，我的好徒儿，你不仅将《星衍真解》修炼到了连为师都惊叹的地步，更身负可包容万象、海纳百川的‘百纳之体’！这简直是……上天为我云宸，不，是为我竹云子，准备的最完美的肉身！”

“竹云子……”他重复着这个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名号，脸上浮现出追忆与狰狞交织的神色，“当年我奉隐仙阁大乘后期长老竹云子之命，潜入这被遗忘的东南之地，为他寻找能够不断夺舍、规避天道、等待飞升时机的特殊炉鼎。呵呵，他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啊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枚棋子，也会有自己的心思！”

“这东南之地，虽有修为禁断，灵气匮乏，但于此地，我便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何须再回那勾心斗角、规矩森严的隐仙阁，去仰人鼻息？更何况，竹云子那老鬼，给我的《星衍真解》本就是残缺的，带有隐患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让我长久！他在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他给的资源，为自己谋划？”

云宸的脸上充满了讥讽与疯狂：“我利用他给的资源和功法，在此地经营数百年，暗中搜寻合适的目标。可惜，具备特殊体质且能修炼《星衍真解》的人万中无一。直到……遇见了你！”

“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耐心引导，悉心‘栽培’，看着你一步步成长，看着你的‘容器’愈发完美……我本还想再等些年，等你修为更高，这‘容器’品质更佳……可惜，时不我待啊！”

他直起身，看着自己那双略显干瘦、皮肤已开始出现细微老年斑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急迫。

“这具肉身，寿元将尽了……我当年夺舍此人，本就折损了不少本源，能撑到如今已是极限。本以为还要冒险强行续命，苦苦支撑，没想到……你竟然重伤垂死，被送到了我的面前！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即将到来的新生，脸上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狂热。

“徒儿啊徒儿，你莫要怪为师心狠。你这条命，本就是为师所救。如今为师寿元将近，你身为弟子，合该为师尊尽孝，献出你这具完美的肉身，助为师重获新生，再攀大道！此乃天经地义！”

话音落下，云宸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与杀意。他不再犹豫，双手猛地抬起，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结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诡异吸力的古老印诀！

嗡——！

一股远比李烬之前所见更加磅礴、更加精纯、也更加令人心悸的《星衍真解》之力轰然爆发！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光点自他体内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养静斋。这些光点并非随意飘散，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迅速在李烬身体上方凝聚、交织，化作一张巨大无比、覆盖了李烬全身的“星辰罗网”！

这罗网的核心，并非困敌，而是……吞噬与取代！

“星衍夺魄，万象归墟……摄！”

云宸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诡异力量。他并指如剑，朝着李烬的眉心祖窍，狠狠一点！

那庞大的星辰罗网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微小星辰压缩而成的璀璨光柱，带着湮灭神魂、掠夺一切的恐怖意志，无视李烬肉身的阻碍，直接朝着其识海最深处，朝着那沉睡的元婴与神魂本源，轰然灌入！

这一击，云宸蓄谋已久，动用了这数百年来温养的全部《星衍真解》本源之力！他要以绝对的力量，瞬间冲垮李烬的意志，磨灭其神魂烙印，将这具完美的“容器”，彻底据为己有！

光芒大盛，将李烬的身体完全吞没。云宸的脸上，已然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狰狞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占据这具年轻、强大、潜力无穷的肉身后，挣脱东南桎梏，重返京者大陆，甚至……窥探那至高仙道的无限风光！

然而——

就在那蕴含着云宸毕生野心的星辰光柱，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即将彻底淹没李烬神魂本源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竹榻之上，那原本双目紧闭、气息奄奄、仿佛毫无反抗之力的李烬，其眉心之处，一点极致的灰暗，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悄无声息地浮现。

这一点灰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与那璀璨磅礴的星辰光柱相比，宛如萤火之于皓月。

但就在它出现的瞬间，一股远比星辰光柱更加古老、更加死寂、更加凌驾于万物轮回之上的意韵，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