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鸿一瞥(1/2)

乔府的时光,对于李烬而言,是凝固而漫长的。

轮值、警戒、沉默地进食、在偏院营房那张坚硬的板床上闭目假寐,周而复始。

将军李振武在最好的汤药和最精心的照料下,伤势缓慢却稳定地好转,偶尔能在仆役搀扶下于幽静的小花园中短暂散步。

李黑塔则忙于整编残部,与城中守军将领周旋,同时警惕地监控着乔府内外,尤其是那个如同不定时爆雷般存在的李烬。

张管家自那次惊魂一瞥后,似乎刻意避开了所有李烬可能出现的区域,如同惊弓之鸟。

命运的丝线,却总在人不设防时,恶意地纠缠。

这日午后,秋阳懒懒地透过精致的镂空雕花窗棂,在连接前厅与后花园的垂花门廊下,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李烬如同往常一样,值守在这道分隔着府邸内外、繁华与幽静的门户旁。他半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一阵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如同山涧清泉击打玉石,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沉寂。伴随着的,是女子娇柔悦耳、如同莺啼般的说笑声,带着一种被娇宠惯了的、无忧无虑的轻快。

只见四五个身着嫩绿、鹅黄、浅粉等鲜亮绸衫,梳着双丫髻或垂鬟分肖髻,容貌俏丽、步履轻盈的丫鬟,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少女,正从花园深处迤逦而来。

被簇拥在中心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姿窈窕,穿着一袭天水碧的软烟罗长裙。那布料轻薄柔软,随着她的步伐如水波般流动,裙摆处用极细的金银丝线绣满了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图案,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外罩一件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云霞素纱披帛,披帛边缘滚着寸许宽的银线流苏,行走间流光溢彩,宛如披着一身流动的霞光。

她乌黑浓密如云的长发,并未全部挽起,一部分松松地绾成时兴的灵蛇髻,斜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嵌东珠的步摇,那浑圆的珍珠足有莲子大小,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和偶尔的颔首,在鬓边轻轻摇曳,折射出温润又炫目的光晕。

其余青丝如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她的肌肤细腻光洁,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在阳光下仿佛泛着莹润的光泽。眉眼精致得如同最出色的画师精心勾勒,一双杏眼大而明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琼鼻小巧挺直,樱唇不点而朱,唇角天然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甜美的娇憨。然而,这娇憨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被万千宠爱娇纵出的、浑然天成的明媚与骄傲,仿佛世间一切尘埃、苦难、乃至凡俗的目光,都无法沾染她分毫。

正是乔府的明珠,乔雨薇。

她正侧首与身旁一个穿着鹅黄比甲、看起来是大丫鬟模样的女子说着什么,眉眼弯弯,笑容明媚灿烂,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

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珠滚落琉璃盘,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魔力,引得周围的丫鬟们也掩唇轻笑。

行至垂花门下,那繁复精美的门楣雕花将阳光切割成碎片,洒落在她身上。她似乎被门旁阴影里那个挺立的身影吸引了片刻注意,如同欣赏花园里一株形态奇特的古树或一块嶙峋的怪石,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眼神,纯粹是看一件新奇却粗陋、与周围精致环境格格不入的摆设,带着一丝不涉情感的、居高临下的探究,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疏离与俯视——如同云端的神只俯瞰泥沼中的蝼蚁。

然而,当她的视线清晰地、毫无阻碍地捕捉到李烬额角那道疤痕时,一切轻快明媚瞬间凝固!

那道疤,如同一条狰狞的紫红色蜈蚣,从左侧眉骨上方斜斜地撕裂下来,横亘过太阳穴,最终没入鬓角,粗暴地破坏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属于年轻男子的英气轮廓,只留下触目惊心的凶戾与残缺。

更令人心悸的是疤痕下方,那只仅存的眼睛。它并非黯淡无光,相反,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卑微,甚至没有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芜,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暴风雪与凝固的熔岩。那目光穿透斑驳的光影,直直地、没有任何闪避地迎上了她的审视!

“啊!”一声短促的、受惊般的低呼从乔雨薇喉咙里溢出。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如同被寒霜冻结的娇花,瞬间凋零。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是掠过一丝因完美被破坏而产生的本能惊艳碎灭的错愕,随即迅速被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和惊惧所取代!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丑陋、最污秽、最令人作呕的存在!

她纤细的柳眉厌恶地紧紧蹙起,小巧挺直的鼻翼因强烈的反感而微微翕动,仿佛真的嗅到了某种来自战场、来自地狱的、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她猛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扭过头,用一只戴着水头极好、翠绿欲滴翡翠镯子的、白皙纤巧得如同玉雕般的手,迅速拿起手中那方绣着栩栩如生金线鸳鸯戏水图案的昂贵丝帕,虚虚地、却又无比刻意地掩住了口鼻,仿佛在隔绝某种致命的瘟疫。

脚下那双缀着珍珠的绣花鞋步伐陡然加快,带着一阵由名贵熏香“鹅梨帐中香”与少女天然体香混合而成的、甜腻又清冷的香风,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头也不回地、近乎仓皇地冲过了垂花门,消失在花园深处郁郁葱葱的花木掩映之中,只留下一串因步伐紊乱而略显凌乱的、渐渐远去的环佩叮咚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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