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法理之争(2/2)

一席话,如投石入深潭。

岑煜身后有人面露怒色,斥其强词夺理、藐视阁议。

戚扶媞这边,年轻官员们则胸膛起伏,眼神炽热。

萧弘书轻咳一声,以指尖点了点面前的内阁议事簿:“二位所言,皆有至理。”

“岑公重法统稳慎,戚大人重民生急迫。”

“不若将此条暂置,先议田亩等次划定细则?此亦阁中常例,先易后难。”

然而,细则之争,在这象征着最高行政权威的殿堂内,更为胶着,也更为消耗心力。

围绕五等田制的具体标准,双方展开了更繁琐、更近乎锱铢必较的拉锯。

岑煜坚持每一等次的划定,都必须有前朝或南璃旧例可循,有明确的气候、土壤、水文数据支撑。

且需经过地方三老评议、县衙初核、州府复核、户部备案、内阁稽核至少五道程序,以确保无懈可击,经得起千秋检视。

戚扶媞则主张,标准应简明扼要。

以产出能力为核心,结合土壤、水源、地势等关键要素,划定清晰范围即可。

执行程序也应简化,以清丈司实地勘验、数据公示、异议申诉至州府为主干,强调效率与透明,最终报备户部及内阁即可。

“法贵简当,使人易晓。”

“若条目浩繁,如牛毛茧丝,徒增胥吏上下其手之机,百姓茫然不知之困。”

戚扶媞指着一条关于「水田上等需满足连续三年亩产过两石」的旧例:

“且看这条:连续三年,若遇一年大旱或蝗灾,岂非良田亦成下等?”

“标准当有弹性,更当相信实地勘验者之判断与公示后民众之监督。”

“内阁之责,在于总揽大纲、督察核验,而非陷入具体田亩等次之微观争议。”

岑煜摇头,手指划过案上那本厚重的《内阁则例》:“弹性过大,则标准形同虚设,必生不公。”

“旧例虽繁,乃数百年经验总结,去芜存菁即可,岂能一概弃之?”

“内阁总理阴阳,协调四方,于田赋此等根本大政,正须微观入手,方能宏观不失。”

“至于相信勘验者…戚大人信任女吏与学子之操守,然其经验浅薄,易受蒙蔽,若无旧例与严密程序制约。”

“恐好心办坏事,反损新政信誉,亦损内阁威权。”

争论从辰时持续到酉时,堂内铜漏滴滴答答,记录着时光流逝。

窗外内阁院中古柏森森,鸦雀归巢,更衬得堂内气氛凝重。

一条中田与下田界限,便能辩上整整两个时辰。

双方援引的数据、案例、典籍在庄严肃穆的空气中碰撞,几乎能溅出火星。

戚扶媞嗓音渐哑,却依旧腰背挺直,逻辑清晰,寸步不让。

岑煜面色渐白,但引经据典依旧流畅,防守得滴水不漏。

萧弘书几番以阁老、大人之称调和,收效甚微。

修订进展,如陷泥潭,迟滞不前。

戚扶媞以惊人的毅力支撑着,白日在此与阁老重臣激辩,夜晚回到值房整理资料、推敲条款,时常伏案至三更。

尹天乐劝她歇息,她只摇头,抿一口浓茶,提笔继续。

她深知,在此地每退一步,都可能在新律中留下一个可供旧势力钻营的漏洞。

直到那日午后,众人正为一条山坡旱地是否单列瘠等争论时。

戚扶媞忽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仿佛整个集贤堂都在旋转。

她下意识想抓住光滑的案角,最终在尹天乐的惊呼与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软软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