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落户京城(1/2)

文化局文物修复社的特聘通知书,在林家炕桌上已经放了整整三天。

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有千钧重。林海生每天从街道接的零活收工回来,顾不上洗一把脸,总要先凑到炕桌前,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把那张纸从头到尾再看一遍。其实上面的字他早就能背下来了,可那红艳艳的公章,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王桂香更是小心,每次擦拭炕桌,都绕着那纸走,生怕溅上一星半点的水渍。到了晚上,还要找块干净的纱布给盖起来。

第四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林海生就起来了。他翻出从老家带来的那件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这还是当年他被评为公社劳模时做的,只在最正式的场合穿过几次。王桂香早已把衣服熨得平平整整,连每一个扣子都擦得锃亮。

“兰子,”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朝正在院里晾衣服的林晓兰说,“今天……陪爹去办手续。”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林晓兰把最后一件衣服搭在绳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应得干脆:“哎!我换件衣裳就来。”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出胡同。五月的晨风还带着凉意,吹得林海生中山装的下摆微微晃动。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了所有证明文件的牛皮纸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文化局人事科的办公室里,负责接待的干部很和气,详细讲解着工资待遇、劳保福利。林海生端正地坐着,努力听着每一个字,可那些“基本工资四十八块五”、“每月副食补贴七元”之类的词句,像是隔着一层膜,听不真切。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女儿的身影。

林晓兰安静地站在父亲身侧半步的位置,在干部停顿的间隙,适时地递上补充的材料,用她那口已经带着点儿京腔、却仍保留着江南软糯的普通话,询问着关于粮油关系转移、工会会员登记等细节。她问得条理清晰,连那位干部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笑着对林海生说:“林师傅,您这女儿,比我们科里新来的办事员还明白。”

林海生咧开嘴想笑,嘴角却只是僵硬地牵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油漆味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与他记忆中长期充斥的矿洞里的煤尘味、老家伙身上的桐油味,是那样的不同。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却碰到女儿悄悄塞过来的一条干净手帕。

当那份五年期的劳动合同最后摆到他面前,需要他签字按指印时,林海生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双握惯了刨凿、布满茧子和细微伤疤的大手,拿起那支沉重的钢笔,几乎是屏着呼吸,在那份关系着全家命运的文件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林海生”三个字。每一个笔划,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沾了红色印泥的右手大拇指,被引导着,用力按在名字旁边。那团红色,在他眼中晕开,像一轮小小的、初升的太阳。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马不停蹄的奔波。林晓兰几乎放下了学校里所有不重要的事情,陪着父亲穿梭于各个办事机构之间。转移组织关系,办理入职登记,去指定医院做入职体检……每一步,她都陪在父亲身边,在他茫然或紧张时,轻轻扶一下他的胳膊,或者递上一句恰到好处的提醒。

最关键的一天,是去区公安局办理最终的落户确认。那天早上,王桂香紧张得连早饭都没吃好,反复检查着林海生的衣着,又把所有材料清点了三遍。

公安局户籍科的门口,排队的人不少。等待的时候,林海生沉默地看着大厅里悬挂的国徽,眼神有些放空。林晓兰则利用这个时间,最后一次仔细核对着手里厚厚一叠材料的顺序。

当窗口工作人员叫到他们的号码时,林海生猛地回神,脚步甚至有些踉跄。林晓兰稳稳地扶住他,一起走到窗口前。

所有材料被一份份递进去,工作人员熟练地审查、盖章。最后,那位面容严肃的女民警拿起那枚最关键的公章,在印泥盒里用力按了按,然后抬起手。

“咚——”

一声清脆而沉重的响声,回荡在略显嘈杂的大厅里,也重重地敲在林海生和林晓兰的心上。红色的印鉴,清晰地盖在了新的户口簿册页上。

“好了,林海生同志,”工作人员的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将崭新的、深红色封皮的户口簿从窗口递出来,“欢迎您正式成为北京市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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