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真武像前雷破殿 百损掌下露玄机(上)(1/2)

武当山在浓黑如墨的夜里沉沉睡着。百岁寿辰近在眼前,这本该是松柏挂彩、满山祥瑞的喜庆前夜,此刻却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凝重死死压住。不是寻常的静,而是连山风都屏住了呼吸、连夏虫都噤若寒蝉的窒息。沉沉的天幕低垂,死死盖在七十二峰之上,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水的铅毡,要将整座山峦捂死在怀里,捂得它筋骨酸软、喘不过气。

突然,一声裂帛般的巨响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一道惨白得瘆人的电光,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挣脱出来的恶龙,猛地从漆黑的天穹直劈而下。那光不是闪,而是撞!带着一种狂暴到失去理智的蛮横,毫无半分犹疑,直挺挺、恶狠狠地撞向武当之巅,撞向那千年香火供奉之地——真武大殿 !

“喀嚓——轰隆隆——!”

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正上方炸开,震得脚下的青石板簌簌发抖,震得整座紫霄宫的所有琉璃瓦都在惊恐地嗡鸣。殿内,长明灯碗里浑浊的油脂猛地一跳,昏黄的光焰被这天地之威压得骤然矮了下去,殿宇四角那些深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猛地向前一扑,几乎要将这点可怜的人间光亮吞噬殆尽。

殿门“嘎吱”一声被撞开,一股裹挟着土腥气的湿冷夜风倒灌进来,带着呜咽般的哨音,瞬间卷灭了近门处几盏最小的油灯。几个穿着单薄道袍的值守年轻道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霹雳惊得一个趔趄,脸色煞白如纸,手中的拂尘几乎拿捏不住。

“好…好凶的雷!”一个年纪最轻的道童牙齿咯咯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真武大帝座前…这…”另一个资深些的弟子喉头滚动,剩下的话淹没在颤抖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大殿最深处,那巍然矗立的巨大神座,以及座上那尊俯瞰众生、执剑踏龟蛇的真武大帝鎏金铜像。铜像在摇曳的残灯下愈显森严,仿佛亘古的沉默本身。

又是一道更加粗壮、更加刺目的紫电!它撕裂苍穹的轨迹不再笔直,如同一条狂怒的、痉挛扭动的紫色巨蟒,带着决绝毁灭的意志,再次精准无比地劈落!

这一次,目标赫然便是那尊威严的真武大帝坐像!

“轰——咔!!!”

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那不是金属碎裂的声音,更像是山岳崩塌的前兆。整个真武大殿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如同烟雾般从梁柱缝隙间簌簌落下。神座周围供奉的香炉、烛台被震得叮当作响。

耀眼的紫光在铜像上瞬间爆开,刺得所有人眼前一片白茫茫,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光芒稍敛,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真武大帝那柄象征无上神威、斜指苍穹的玄天巨剑,自剑尖往下,赫然裂开了一道狰狞扭曲的巨大缝隙!那裂痕并非简单的断裂,更像被某种蛮荒巨力硬生生撕裂、掰弯,扭曲着延伸向下,直没入大帝胸膛那威武的甲胄之中。原本流光溢彩的鎏金表面,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焦黑雷纹,如同爬满了无数丑陋的黑色蜈蚣。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被熔炼的焦糊气味,混合着雨前尘土的腥冷,幽幽地弥漫开来。

“神…神像…”一个道士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用手指着那破裂的威严面容,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其余人皆面无人色,仿佛魂魄都被方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光摄走了。

就在这诡异的死寂里,殿外,山道方向,那被雷雨搅得混沌一片的黑暗中,陡然传来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噗”声。那不是雨滴,更像是某种沉重的、湿透的布帛摩擦在冰冷石阶上的声音。粘滞,缓慢,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一步步,不疾不徐,由远及近,向着这刚刚经历了雷劫、如同惊弓之鸟的紫霄宫靠近。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殿内道士们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上。那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抵骨髓深处。

守殿道士中领头的一位,姓俞名岱岩,排行第三,平素性情最是刚直沉稳。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气血压下,沉声喝道:“何方高人夤夜登山?武当俞岱岩在此!还请现身说话!”声音灌注内力送出,在空旷的大殿内嗡嗡回响,试图驱散那无形的压迫。

殿外那粘滞的脚步声,应声而停。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平静。

下一秒,狂风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攫取、压缩,猛地从洞开的殿门处狂涌而入!殿内所有残存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噗噗噗”连声,瞬间尽数熄灭!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明被彻底剥夺,整个真武大殿陷入了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只有天边偶尔闪过的惨白电光,才在那一瞬间,将殿门口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惊惶的瞳孔深处。

那是一个高瘦的人影,裹在一件宽大得异乎寻常的玄色斗篷里,斗篷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如骨架般的轮廓。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孔。黑暗中,唯一能清晰感知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气息——阴冷,死寂,仿佛是从万年玄冰的墓穴深处刚刚爬出,带着冻绝一切生机的寒意。他静静立在殿门口,如同地狱裂开一道缝隙,放出的勾魂使者。

俞岱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并非恐惧对方的形貌,而是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寒罡气!来者功力之深,煞气之重,实为他平生仅见。强敌!前所未有之强敌!“结阵!护住祖师神像!”他厉声断喝,手腕一抖,腰间佩剑“呛啷”一声龙吟,已然出鞘!剑光在黑暗里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指向那诡异的玄影。他身边几个反应过来的武当弟子也纷纷拔剑,剑尖微颤,迅速聚拢,形成一个半圆,挡在破裂的真武像前。空气如同冻结,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剑身在黑暗中偶尔反射的冰冷微光。

殿门口的玄影,终于动了。

毫无征兆,那玄色身影仿佛融入了殿外泼天的墨色雨幕,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正的本体,竟已如鬼魅般欺近俞岱岩身前不足一丈之地!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甚至带起的气流都带着一股冻结骨髓的阴风!

一只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从宽大的玄色袍袖中倏然探出!那手掌颜色惨白,皮肤紧贴着骨头,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指甲却是诡异的深灰色,长而尖锐。掌心微凹,向内一旋,一股肉眼可见的惨白寒气,如同实质的白色冰蛇,带着刺耳的嘶嘶破空声,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伦地拍向俞岱岩胸前膻中穴!掌风未至,一股冻结血液、凝固内息的恐怖寒流已然先一步笼罩了俞岱岩全身!

“玄冥神掌?!”俞岱岩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师父张三丰曾凝重提及的这门失传已久的至阴至险邪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生死关头,他二十年精修的武当纯阳内力应激勃发,本能地施展出武当护身绝技“绵掌”中的“云手”一式。手肘微沉,手腕圆转,双掌以一股柔韧绵长的气劲向上、向外划弧,意图卸开这致命的一击。

“嗤啦——”

俞岱岩双掌蕴含的纯阳内力与那阴毒无匹的玄冥掌风甫一接触,竟发出如同热油泼雪般的刺耳声响!他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变为骇人的惨白!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毒力,如同千万根冰针,无视了自己“云手”的卸力柔劲,顺着臂上经脉逆冲而上!纯阳内力如同纸糊般被洞穿、瓦解。胸口气血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呃啊!”一声闷哼,俞岱岩如遭重锤,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殿内一根粗大的朱漆蟠龙柱上,又软软滑落在地。柱子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而下。他挣扎着想站起,口中却“哇”地喷出一小口带着冰碴的鲜血,胸口衣襟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浑身筛糠般颤抖,牙关咯咯作响,再难动弹分毫。仅仅一掌,武当七侠中内功最精纯、根基最扎实的俞三侠,竟已重伤垂危!

“三师兄!”剩下的几名武当弟子眼见俞岱岩一招即败,生死不知,惊骇欲绝,悲愤交加之下,不顾一切地挺剑刺向那玄色身影。

“蝼蚁。”兜帽下,响起一个极其干涩、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仿佛枯骨摩擦。正是名动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百损道人”!他连看都未曾看那些刺来的长剑,宽大的玄色袍袖只是随意向外一拂。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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