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彼端的访客(2/2)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这个女孩在他笔下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未婚妻”
此刻却像一棵扎根在风暴中心的树,用最朴素的道理,劈开了他混乱心绪中纠缠的藤蔓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笑
“你总是这样呢……”林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更深沉的无奈,“喜欢说一些……不像女孩子的话。”
结女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推了推眼镜,脸上并没有被冒犯或羞恼的神情,反而更加严肃
她没有回避林马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公理
“因为责任就是责任。”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这是无关男女之分的。它建立在每个人——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拥有怎样的过去——的良知和选择之上。维持社会的稳定,保护身边的人,在异常面前守住普通人的日常……这不需要区分性别,只需要问心无愧,然后去做。”
她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陶瓷的温润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那阵莫名的寒意仿佛蛰伏在更深处,并未远去,反而让室内的灯光显得格外珍贵
“我的父亲从小教导我,武道修习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明辨是非,守护值得守护的东西。”结女的目光越过林马,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严肃却心怀宽广的男人,“他严厉,有些古板,但他教会我的,就是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在责任面前绝不退缩。所以,林马……”
她再次看向他,眼神清澈见底:“你说我是‘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也好,说我固执也好。这就是我选择的路。而你——”
她的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也必须做出你的选择。不是沉溺于过去的‘错误’或‘玩心’,而是选择现在和未来。是继续把自己当成引发灾难的‘因’,独自在泥泞里打滚;还是站起来,和我们一起,成为抵御灾难、减少牺牲的‘盾’和‘矛’。”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林马,望着外面沉沉的夜
“世界已经改变了,林马。无论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它就在这里,真实得让人无法回避。你可以选择如何看待自己的角色,但你不能选择无视它带来的后果。”
窗外,远处巷子的方向,似乎有极细微的、不属于夜风的动静掠过。结女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她没有回头,声音依然平稳
“我父亲常说,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在恐惧中依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林马,你害怕吗?害怕你带来的改变?害怕无法控制的未来?害怕……牵连我们?”
她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在室内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
“我也怕。”她坦然承认,“我怕未知的‘异常’,怕失去平静的生活,怕朋友受伤。但害怕没有用。我们能做的,就是认清现实,然后——一起面对。”
她走回茶几旁,重新坐下,姿态放松了一些,却依然带着那股坚韧的力量
“所以,别再说那些‘都是我的错’之类的废话了。错误已经发生,世界已然如此。现在,告诉我,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又能怎么做,才能让这个被你、也被其他我们尚不了解的力量改变的世界,少流一点血,少一点哭泣?”
她直视着林马,等待着他的回答。不是忏悔,不是自我惩罚,而是一个同伴,在暴风雨来临前,向另一个可能握有地图的同伴,索要一个方向
电视屏幕上,新闻画面切换到了一片狼藉的街头,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沉重
但那遥远的灾难,此刻仿佛被这间小小公寓里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的对话暂时隔开
空气里,除了茶香,似乎还弥漫着一种新的东西
不是绝望,也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一种基于残酷现实、却依然选择并肩的决意
林马望着结女,望着这个在异常边缘、用最朴素的责任感和坚韧逻辑为他劈开一条清晰道路的女孩
窗外夜色深沉,寒意潜伏,但室内这一方光亮,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也更温暖
他知道,他无法再逃避,也无法再独自承担一切
答案,也许就在这坦诚的凝视与共同的恐惧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的瞬间,客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并非窗户敞开,而是某种冰冷的存在本身,带来了寒意
林马和结女同时僵硬,脊椎窜上一股近乎本能的警报
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接近的征兆——没有脚步声,没有门锁转动,没有窗户开合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彼此,于那沉重而私密的对话时,那个存在已经进入了这个空间,仿佛他原本就坐在那里,只是从背景中“浮现”了出来
王的庞大身躯占据了两人之间的单人沙发,那沙发在他身下显得格外局促,却依旧稳固,没有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坐姿随意,甚至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投向电视屏幕
屏幕上,新闻画面正播放着某个城市里扭曲的金属残骸和惊慌的人群
“还没聊完吗?”他问道,语气平淡
他没有看林马,也没有看结女,侧脸在电视变幻的光影下如同岩石雕刻,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结女的手指紧紧扣住了茶杯的边缘,指节发白,滚烫的杯壁此刻也感觉不到温度
她的瞳孔在镜片后急剧收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武道家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但大脑却在疯狂拉响警报
太近了!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完全没有感知到!
林马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
王的出现,意味着麻烦已经不再是“潜在”,而是如刀锋般抵在了咽喉
王的视线缓缓从电视屏幕移开,转向林马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却能吸走周围所有的温度
“你似乎,”王的声音依旧平缓,却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和这个世界的‘异常’核心,有着远超我们预估的密切关联。”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仿佛这已经是经过确认的事实
结女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极度的惊骇中找回一丝镇定
她身体微微侧转,挡在了林马和王之间的视线路径上,尽管这个动作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显得徒劳,但她依旧做了
她挺直脊背,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却努力维持着平稳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王终于将目光转向结女,那审视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从头到脚扫描着她
他看到了她的戒备,她的恐惧,以及那份近乎本能的勇气
“客人?”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笑容,更像是对某种天真概念的漠然回应。“不。我是来解决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