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老人(10)(2/2)

山田看着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转头示意妻子把盒子递上来

山田美代子立刻上前一步,依旧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沉重的黑色木盒,递到了丈夫面前。那盒子材质不明,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山田次郎接过盒子,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其转向林马

“医疗费和补偿,我会额外支付。”他先确认了这一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他轻轻打开了盒盖

医院门口清冷的灯光照进盒内,映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把造型古典而精湛的手枪,但通体呈现出一种柔和的、不同于普通钢铁的银白色光泽。枪身上似乎雕刻着某些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符文,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它们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上,散发着一种冰冷、神圣又危险的气息

林马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虽然不是武器专家,但一眼就能看出这两把枪绝非凡品,那材质……那感觉……

“这是……”他迟疑地开口,目光无法从那两把枪上移开。一种本能的悸动告诉他,这东西和他刚才面对的那头狼人有关

“银,”山田次郎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把枪的枪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纯度很高,并且用特殊方式锻造过。上面刻的符文显得它非常神秘美观”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马,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对付刚才那种‘东西’,普通的武器效果是没用。但这个……只要用这个加上银子弹打中,那么便可以阻断恢复”

他盖上盒盖,将整个盒子向前一递,推向林马

“这算是……我资助你的,也是必要的‘工具’。”山田次郎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那家伙还没死。它见过你,记仇是它们的天性。它,或者它的同族,迟早会找上你。”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马身上,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了一遍,仿佛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或冷漠,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认可的沉重

“我看过你的身手……”山田次郎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在那种情况下,面对未知的恐怖,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为了保护他人迎上去……即使害怕,即使知道可能毫无胜算。”

他的视线扫过医院大楼,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躺着的祸尔螺斯特和睡着的双叶

“愚蠢,鲁莽,甚至有些自不量力。”山田次郎的评价毫不客气,但语气却奇异地没有贬低之意,反而像是在陈述某种难得的特质,“但这世上,多的是一见危险就作鸟兽散,或者只求自保的家伙。”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林马脸上,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光芒

“你不一样。”他最终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份量,“像英雄。”

这三个字从他这样冷漠、现实、甚至有些残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煽情或夸张,反而显得格外真实和有力量。这不是赞美,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做出的客观判断

林马彻底愣住了

英……雄?

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甚至和他的人生信条背道而驰

甚至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第一瞬间,他便摇头反驳

“不。”这个字脱口而出,干涩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防御性的否定。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要远离这个被强加过来的沉重词汇

“我不是。”林马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皱紧眉头,目光从那个装着银枪的盒子上抬起,直直地看向山田次郎,里面没有半分被认可的欣喜,只有不解和抗拒,“你搞错了。我当时只是……没办法了。”

他试图解释,语速有些快,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那家伙要杀双叶,祸尔那笨蛋已经趴下了,我只能上了!不然他们都会死的!”

“我只是在做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林马强调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让他们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说真的,林马刚穿越来这个世界,对于新的力量与接踵而至的挑战其实是很兴奋的,因为这里的生活让他脱离了之前与其他人一样的平凡日子。并且前期的时间,那些危险麻烦是并不致命的,但后面这些麻烦越来越危险,直到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便想要放弃了

兴奋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恐惧。当对手与自己的差距不再是同一个阶层,当受伤不再是擦破皮而是真正的骨裂和内出血,当死亡不再是玩笑的概念而是近在咫尺的咆哮和獠牙时……

他怕了

他是来寻求刺激和新生的,不是来找死的!

所以,当山田次郎用“英雄”这个词来定义他时,他才会反应如此激烈。那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词过于沉重和陌生,更是因为它仿佛是一纸强制征兵令,要将他这个刚刚意识到战场残酷、只想当逃兵的人,重新推回火线!

正因如此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伟大的人,英雄之词用在他的身上,更像是在揶揄他的

“英雄不像我这种人一样。他们面对困难是不会退缩的,而我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林马的声音带着疲惫和自我否定,试图为自已的行为贴上“被动”和“被迫”的标签,仿佛这样就能远离“英雄”所带来的沉重期望和责任

山田次郎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再用他那套冰冷的现实理论来敲打林马。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林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复杂的光芒流转,最终沉淀为一种极为专注的凝重

他不再争论“英雄”的定义

他默默地将那个装着银手枪的黑色木盒,不由分说地、稳稳地放在了林马摊开的手上

然后,山田次郎上前一步,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马的肩膀。那力道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一种……托付,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几乎要让林马本就酸痛的身体一个趔趄

紧接着,山田次郎微微倾身,凑到林马的耳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再是之前那种公开的、甚至带点评价性质的冷静语调,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私人请求,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他本性不符的……恳切?

“我希望你能帮我。”

这六个字很轻,却像六颗钉子,瞬间钉入了林马的鼓膜,穿透了所有关于“英雄”的抽象争论和自我的彷徨

帮什么?

这个问题都还来不及问出口,但山田次郎这个突如其来的、近乎示弱的姿态,以及这个直接而私密的请求,本身就具有巨大的冲击力

林马彻底僵住了,手里捧着冰冷的盒子,耳边还回响着那低沉的话语,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沉重的拍击感。他所有准备好的辩解和退缩,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山田次郎说完,便缓缓直起身,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再看林马的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脆弱的话从未说过,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莫测的样子。但他放在林马肩膀上的最后那一下轻按,却暗示着一切并未结束

他没有等林马回答,或许他不需要立刻的回答,又或许他已经从林马的震惊和沉默中看到了某种默认

他对着林马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带着一直低着头的妻子,快步融入了医院的夜色之中

留下林马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被雷劈中的木桩

良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好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