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竹幽夜语拒芳心（2/2）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青阳。 “白天回去后，爹爹很生气，把我关在房里训斥了好久。他说我不知死活，说您是天上的神仙，是动动手指就能让庞家灰飞烟灭的存在，说我这样莽撞会害了全家……”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爹爹说的话，飞燕明白几分。但是……但是飞燕心里清楚，苏仙人您不是那样的人！您杀高衙内，是为民除害！您威慑朝堂，是为涤荡乾坤！您对飞燕虽然冷淡，却没有半分恶意！爹爹……他不懂！”

庞飞燕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少女特有的执拗和激动： “飞燕今日来，不是来求仙法，也不是来替爹爹道歉！飞燕只是想告诉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眸子，毫不闪避地迎上苏青阳那深邃如渊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苏青阳！我喜欢你！”

“从昨日州桥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看到你为那个受辱的女子出手，看到你视高俅如无物，看到你那份超然物外却又心系不平的气度……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这很突然！很可笑！很不知羞耻！或许在你眼中，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添乱的黄毛丫头！但我庞飞燕敢作敢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不想藏着掖着，不想等到将来后悔！”

“我不求你回应！也不奢望能站在你身边！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汴梁城里，有这样一个女子，她叫庞飞燕，她被你的风采彻底折服，她……心悦于你！”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竹叶停止了摇曳。 泉水的叮咚声也变得遥远。

少女大胆而炽热的告白，如同投入幽潭的石子，在这寂静的小院中激起涟漪。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气，那份清澈见底的赤诚，足以让铁石心肠动容。

假山石上，苏青阳的目光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他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个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挺直的身影，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圈，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孤注一掷的决然。

这份情意，纯粹而炽热，如同飞蛾扑向烛火。 很美。 也很……沉重。

许久，寂静的院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带着洞悉世情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青阳的身影自假山石上飘然而落，如同月下谪仙，无声地站在庞飞燕面前。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清俊绝伦的容颜，也照见他眼底深处那抹复杂难言的幽邃。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和力量，轻轻拂开了庞飞燕因紧张而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飞燕。”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不再有白日的疏离冷漠，却也并非温柔，而是一种如同阐述天道至理般的透彻与……淡淡的遗憾。

“非你不好。” 苏青阳的目光望进庞飞燕瞬间亮起又因预感而黯淡下去的眼底。 “而是……”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我不配。” 这三个字，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可能的决绝。

庞飞燕娇躯剧震，俏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青阳，嘴唇颤抖着：“不……不配？苏仙人您……您怎么会……”

“我身负滔天因果，强敌窥伺，命悬一线。” 苏青阳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庞飞燕的心房，“前路荆棘密布，杀劫重重，随时可能身死道消，连累身边之人万劫不复。”

他看着庞飞燕眼中迅速积聚的水汽，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 “我自己尚在生死之间挣扎，朝不保夕。谈何情爱？予人承诺？”

苏青阳微微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庞飞燕，望向那无尽虚空，望向琼华旧址深处那缕恐怖的地仙执念—— “我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

“保护好自己，珍惜眼前人。” 苏青阳最后留下一句话，身影在庞飞燕模糊的泪眼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如同融入月光，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寂静的小院中回荡。

庞飞燕呆呆地站在原地，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滑落。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无比孤独。那句“非你不好，而是我不配”、“没有资格爱任何人”，如同冰冷的枷锁，将她刚刚敞开的炽热心扉，狠狠冻结。

而就在苏青阳身形消散、心绪因庞飞燕的告白而泛起一丝涟漪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源于灵魂本源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狠狠袭来！ 仿佛冥冥之中，一道冰冷、怨毒、又带着无上威严的目光，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瞬间锁定了他！ 如同毒蛇噬心！

苏青阳心神陡然一凛！眼中玄奥金纹瞬间流转！ 虚幻的视野中，遥远的琼华旧址深处，那沉寂已久的滔天怨念核心，一丝沉寂的地仙气息，似乎……被这红尘情丝的细微波动所牵引，微微……苏醒了一瞬！ 剑气凌霄的幻象一闪而逝，带着毁灭一切生灵的冰冷意志！

玄霄！ 他的危机感，并非杞人忧天！这缕执念，对红尘情缘的波动，竟如此敏感！仅是心湖一丝涟漪，便险些引来感应！

苏青阳的身影在竹幽居外数里的一处高楼飞檐上重新凝实。夜风吹拂着他的青衫，猎猎作响。他遥望琼华方向，眼神冰冷凝重。 前路，果真容不得半分懈怠。 情之一字，于他，已是穿肠毒药，催命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