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风雪没来前,先立住桩(2/2)

施工时的风里多了人气。

陈默指挥挖机液压臂吊装报废车厢,大梅的焊工们举着焊枪在钢板间穿梭,火星子溅在盐壳上,像撒了把流星。

小林带着孩子们的设计图,蹲在地上用竹竿量着工具棚的尺寸:“这里留宽点,阿花的轮椅能转开。”

苏晴烟没闲着。

她收集了所有人的旧工装——陈默的磨破袖口的深蓝工装,大梅的沾着焊渍的橙色马甲,小林的洗得发白的支教服——用针线把它们拼接成旗面。

每块布料上都绣着名字:“大梅”“小林”“阿花”“老李头”,还有些陌生的名字,是“红点地图”上的捐赠者。

“这面旗要挂在中央广场的高杆上。”她举着半成品旗面给陈默看,“每一块都是路过的人撑起来的天。”

陈默正焊最后一根高杆,焊枪的蓝光映得他侧脸发亮。

他抬头望向广场位置——那片被特意预留的空地,此刻落满了影子:大梅弯腰检查焊接点的影子,小林踮脚挂竹竿的影子,苏晴烟穿针引线的影子。

“陈哥!”小林突然喊,“阿斑来了!”

众人转头,看见那只老猎犬正蹒跚踱进营地。

它的皮毛不再油亮,右耳缺了块,但尾巴仍在摇晃。

它绕着陈默转了三圈,像在确认什么,然后趴在他脚边,把下巴搁在他沾着焊渍的工装上。

“是红星厂那只?”大梅蹲下来摸它的耳朵,“当年跟着流浪艺术家跑遍西北,后来艺术家走了,它就在废弃工棚里守着。”

陈默没说话,伸手揉了揉阿斑的脑袋。

猎犬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回应某种久别重逢的默契。

驿站主体结构完工那晚,十七盏车灯陆续亮起。

大梅的皮卡、小林的支教车、陈默的挖机,还有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越野车,围成半圆照亮工地。

苏晴烟的镜头里,有人在搭篝火,有人在搬预制板当桌椅,有人把孩子们的画贴在工具棚墙上。

陈默站在高杆下,仰头望着刚焊好的旗座。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周围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开着挖机上路时,后视镜里只有自己的影子;现在,后视镜里全是别人的笑脸。

“这不再是我的旅程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揉碎。

苏晴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拼接好的旗面:“本来就不是。”她把旗面递给他,“是我们的。”

车载电台突然发出刺啦声,自动接入一段加密通讯:“边境巡查组陆沉舟部,正向你方坐标逼近。”

苏晴烟的手顿了顿:“他们……是来拆驿站的?”

陈默望着远处地平线,那里有车灯的光斑在移动,像一串流动的星子:“不。”他把旗面系在高杆上,风立刻鼓胀起布料,“他们是来找答案的——当年修不通的路,现在为什么能有人接着修。”

月光下,新立的钢架泛着冷白的光,像具正在生长的骨骼。

阿斑从脚边抬起头,对着风发出一声低吠。

陈默摸出终端,三颗红点仍在闪烁,但这次他没急着按导航键——他知道,有些答案,要等风暴来的时候才会显形。

后半夜,风突然大了。

帐篷的防风绳被扯得紧绷,盐粒打在钢板上沙沙作响。

陈默裹着旧工装坐在篝火旁,望着气象仪上的数字——气温正在往零下二十度跌。

他往火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窜起来,照亮旗面上“老李头”“阿花”“大梅”这些名字。

阿斑缩在他脚边打盹,尾巴偶尔晃两下。

远处,巡查组的车灯已经能看见轮廓了,像一排移动的黄灯笼。

陈默搓了搓手,把最后一块柴推进火里。

火焰猛地蹿高,在旗面上投下跳动的影子,仿佛那些名字都活了过来,正和他一起,等着看黎明时分,这场突然降临的风暴里,他们亲手建起的驿站,能扛住多少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