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谁来焊住下滑的坡(2/2)

人群里传来低语,金链子青年摸着铲车变形的前脸,突然蹲下来用手扒拉泥土——他摸到了一块拇指大的页岩,断面光滑得像被雨水泡了十年。

周大彪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狠狠瞪了陈默一眼,踢了脚地上的碎石:“算你狠!”转身时,他的灰外套扫过阿花的轮椅,带翻了她怀里的笔记本。

陈默弯腰捡起本子。

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我想自己滚轮椅,去看山外的桥。”他抬头时,阿花正咬着嘴唇摇头,父亲在旁边搓手:“姑娘就爱瞎画,当不得真……”

“当得真。”陈默把本子轻轻放回阿花膝头,指尖点了点画里的桥,“等咱们的护坡修好,你坐轮椅上来,能看见比这更漂亮的桥。”

阿花的眼睛亮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陈默工装裤上的泥点——那是刚才抢险时蹭上的。

夜修时的月光像层薄霜,铺在未完工的护坡骨架上。

陈默调试着新改装的夯土臂,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卡滞声。“小武,拿扳手!”他话音未落,机械臂“咔”地回弹,旋转轴带着劲风扫向正在检修的小武。

“小心!”

陈默的吼声混着金属摩擦的尖啸。

他扑过去时,右手精准地卡住了高速旋转的齿轮。

火星从指缝里迸溅,剧痛顺着神经窜上脊椎,他却咬着牙不肯松半分:“断电!快断电!”

苏晴烟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看见陈默的右手背被齿轮撕开道深口,血肉翻卷着露出白森森的骨茬;看见小武被学员们拖开时,脸上的泪和着机油在月光下发亮;看见老李头颤抖着按下紧急制动,机械臂“嗡”地停住,陈默整个人顺着机身滑坐在地。

“为什么……你要替我挡?”小武跪在陈默面前,声音像被揉皱的纸。

陈默喘着气,血滴在泥土里绽开暗红的花。

他抬起左手,拍了拍小武的后脑勺:“因为……你还得去修更多的路。”

村卫生所的灯泡晃着昏黄的光。

苏晴烟的手在发抖,消毒棉擦过陈默掌心的伤口时,他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疼就喊。”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里的针线却稳了些。

“不疼。”陈默盯着墙上的旧挂历,上面印着钢筋水泥的城市,“当年被钢筋穿过后颈都没喊。”他顿了顿,“倒是……阿花的本子,小武收好了?”

苏晴烟轻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是阿花的手绘地图,被小心地夹在小武的测量手册里。“她说,”苏晴烟的指尖抚过地图边缘的折痕,“要把第一座能自己走的桥,画在小武修的路上。”

陈默抬头。

窗外,未完工的护坡在月光下投出绵长的影子,像条沉睡的龙脊。

风卷着草籽掠过工地,有几颗落进了植生袋的网眼里。

十里外的废弃加油站,周大彪把偷拍的陈默受伤照片塞进信封。

他摸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陈默的手废了一半……对,明天施工肯定卡壳。”他盯着屏幕上陈默被血染红的右手,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英雄?英雄也会疼。”

村卫生所里,苏晴烟刚包扎好最后一圈纱布。

陈默试着动了动右手,纱布下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他却突然坐直身子,抓起桌上的铅笔——左手捏着笔,在草图上歪歪扭扭地添了道排水沟。

“明天……”他望着窗外的工地,声音轻得像对自己说,“得把排水系统提前做。”

苏晴烟看着他缠着绷带的右手,张了张嘴,终究没劝。

她知道,有些事,陈默比谁都清楚——就像他清楚,山风里的草籽,终究会在护坡上长出一片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