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铁不是万能钥匙(2/2)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歪倒的桩子,把它轻轻扶直。
红布在风里晃了晃,像句没说出口的安慰。
然后他站到小武身后,双手覆上那双发抖的手:“呼吸放平,”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听见液压泵的声音了吗?像心跳。跟着它,别抢。”
小武的呼吸渐渐匀了。
陈默的手掌像块热铁,透过工装手套传递着温度。
他带着小武调整铲斗角度,眼睛盯着三点一线:支点、臂尖、目标。
当塑料桶稳稳落进白灰圈时,场边爆发出欢呼。
小武扭头看陈默,发现他的虎口正渗着血——刚才机器抖动时,他为了稳住操纵杆,指甲盖被金属棱划破了。
“技术不是天赋,是肌肉记的账。”陈默用袖口擦了擦手,把安全帽重新扣在小武头上。
深夜,挖机驾驶室的灯还亮着。
陈默蜷在座椅上,膝盖支着笔记本,铅笔在图纸上沙沙作响。
他拆了副油缸,正在画新的压实臂结构——白天教课时他发现,学员们大多要在高坡作业,原有夯土装置角度不够,容易侧翻。
“在想什么?”苏晴烟端着热茶进来,杯壁上凝着水珠。
陈默没抬头,铅笔尖在“可调节角度”几个字上戳出个洞:“怕别人以为会踩油门就能救人。”他想起白天那个壮小伙,想起村口摔沟里的装载机,想起当年事故现场那滩没擦净的血,“技术要是成了表演,比没技术更要命。”
苏晴烟放下杯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的伤口。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像片被风卷走的破布。
陈默猛地抬头,只看见废弃砖窑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次日清晨,村口的喧哗把陈默从图纸里拽出来。
他刚推开驾驶室门,就被漫天尘土呛得咳嗽——一辆破旧的铲车正粗暴地推着土,车斗撞得石块乱飞,差点撞上蹦跳着放学的孩童。
铲车挡风玻璃上贴着张红纸,墨迹未干:“学基建侠为民修路”。
“停下!”陈默冲过去,手掌拍在铲车的引擎盖上。
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从车窗里探出头:“你都不干了,我们不自己动手等死吗?”他指了指村外那条坑洼的路,“上个月李婶摔断了腿,前天王大爷的棺材车陷泥里——”
“你这是修路?”陈默绕到车后,用脚踢了踢刚推平的地面。
浮土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没夯实的碎石,“倾角超过十五度,地基没压三层,下场雨就塌方。”
青年梗着脖子:“你行你上啊!”
人群里突然响起嗤笑。
周大彪从人堆里挤出来,灰外套的领口竖着,遮住半张脸。“听说陈师傅收钱才修,”他的声音像条滑腻的蛇,“穷地方?轮不到咱。”
陈默没接话。
他冲苏晴烟点点头,她立刻举起相机,镜头对准松动的路面。“拍下来,”他说,“晚上上课放。”
当晚的培训课,投影幕布上跳动着模糊的画面:铲车推过的地面,浮土被雨水冲出深沟;侧翻的装载机,液压管裂成筛子;还有小武父亲事故现场的老照片——那是老李头翻出的旧档案。
“技术不是姿态,是责任。”陈默关掉投影,灯光照亮台下一张张严肃的脸。
他指向那个开铲车的青年:“你想学,现在就可以加入。”
青年愣住了。
他低头搓着衣角,指缝里还沾着早上的泥土。
这时老李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云雾村坡道加固”“马家村水渠清淤”“张婶家院墙重建”。
“县里五个村子申报了‘微型基建需求’,”老李头把纸递给陈默,“第一个是阿花家门口那条坡道——她奶奶坐轮椅,下雨就出不了门。”
陈默合上手册,封皮上的“稳、准、慢”被磨得发亮。
他望向窗外,挖机顶灯正照亮泥地上的规划图,线条像血管般延伸向远方。“明天,”他说,“我们去第一个点——用最笨的办法,做最牢的活。”
山风掀起幕布的一角,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地图。
云雾村三个字被红笔圈着,旁边标着“高坡,倾角22°”,字迹还带着新鲜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