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鹰嘴崖下纺机成 旧祠陷阱待君入(1/2)

深秋的鹰嘴崖,草木凋零,山风凛冽。崖下废弃石灰窑的窑洞里,却是另一番火热景象。

王大叔赤着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握着一把刨子,正在精心修整一根手臂粗细的硬木曲柄。刨花如雪片般落下,露出木料细腻紧致的纹理。他眯着一只眼,对着洞顶缝隙漏下的光线,仔细端详着曲柄的弧度,不时用手摩挲,感受着每一分平滑。

“爹,飞轮装好了,您看看轴心可还正?”王大锤用肩膀扛着一个近四尺宽、厚达三寸的巨大木制飞轮,小心翼翼地挪到窑洞中央。飞轮边缘开有整齐的齿槽,中心套着一根打磨得锃亮的铁轴,此刻正被几根木桩临时架起。

王二锤则蹲在一旁,用浸了油的麻绳细细地搓着一根长长的皮带,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全神贯注。角落里,小泥炉上炖着的杂粮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混合着木料、油脂和汗水的味道,在窑洞中弥漫。

“轴心稍偏左半分,锤子,往右敲半寸。”王大叔头也不抬,耳朵却异常灵敏,仅凭王大锤挪动时飞轮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就判断出了偏差。

王大锤应了一声,抽出垫在下面的薄木片,调整位置,又用木槌轻轻敲击铁轴末端。飞轮缓缓转动了几圈,终于稳稳停在正中,再无偏斜。

“成了!”王大锤松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汗。

“成了?还早着呢!”王大叔放下刨子,走到飞轮旁,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轮缘各处,侧耳倾听声音。“声音要匀,不能有闷响。这飞轮是关键,力道都靠它攒着,再使出去,差一丝,整套家伙事就使不上劲,还费人。”

他接过王二锤搓好的皮带,比了比长度,又走到窑洞另一侧。那里,一个用厚重木板搭成的坚固机架已经成型。机架下方,是一个类似脚踏水车的踏板机构,上方则预留了八个安装纺锤的卡槽。这就是陈羽设计的脚踏多锭纺车的核心部分。

王大叔将皮带绕过飞轮,又穿过机架上的几个导轮,最后在踏板连杆的末端打了个精巧的活结。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对两个儿子道:“大锤,扶稳机架。二锤,看好皮带的松紧。爹要试车了!”

王大锤、王二锤神情一凛,各自就位。王大叔脱了鞋,赤脚踩上那宽大的踏板,先轻轻踩了几下。踏板带动连杆,连杆拉动皮带,皮带牵动飞轮……起初有些滞涩,发出“嘎吱”的摩擦声。王大叔不慌不忙,调整了一下皮带张力,又往几个轴承处滴了几滴桐油。

“再来!”他低喝一声,双脚交替,用力踩下踏板。

“嘎吱——吱呀——嗡……”

起初的摩擦声逐渐变得顺滑,沉重的飞轮开始缓缓转动,由慢到快,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皮带紧绷,带动着机架上方的导轮也开始旋转。虽然八个纺锤的卡槽还空着,但整个传动系统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转起来了!爹,转起来了!”王二锤兴奋地低喊。

王大锤也咧开嘴笑,但手上依然稳稳扶着机架。

王大叔没有停,他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力道反馈,调整着节奏。飞轮越转越快,惯性带动下,踏板越来越省力,运转也越发平稳流畅。那“嗡嗡”的转动声,在空旷的窑洞里回荡,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沉稳有力的呼吸。

“好!好!好!”王大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狂喜。他慢慢停下脚步,飞轮在惯性作用下又转了好一会儿才停歇。

“成了!东家画的这图,神了!”王大叔抚摸着冰凉的飞轮,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老夫做了一辈子木匠,从没见过这么精巧、这么有劲的机关!这要是装上锭子,一个人,踩踩踏板,就能顶八个人,不,十个人摇纺车!天爷啊,这要是传出去……”

“爹!”王大锤急忙打断他,压低声音,“东家再三交代,这事关生死,万万不能传出去!”

王大叔悚然一惊,连忙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窑洞口。守在那里的护院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外面安全。

“对,对,不能传,打死也不能传!”王大叔连连点头,压下激动,但眼中的光芒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知道,自己手里正在创造的,是一件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神物。“大锤,二锤,把最后几个榫卯加固一下,再把锭子卡槽的尺寸再校准一遍,务必严丝合缝!东家说了,后天就要来看最终成品,咱们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放心吧爹!”兄弟俩干劲十足,立刻又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青阳村村西,旧祠堂的“修缮”工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祠堂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陈川指挥着十来个雇来的短工,抬木料的抬木料,和泥的和泥,修补着破损的院墙和屋顶。薄淑秋则带着几个从织布工坊临时抽调的、口风紧的妇人,在院子里“晾晒”那些受潮的棉花,并将几架破旧得快要散架的手摇纺车摆出来,煞有介事地擦拭、上油。

“都手脚麻利点!东家说了,五天后就要开工!耽误了事,扣工钱!”陈川扯着嗓子吆喝,一副监工模样。

薄淑秋也拿着个小本子,装模作样地清点着“物资”:“张婶,这棉花晒晒就赶紧收进去,仔细着点,这可都是钱!李嫂,那纺车的轮轴有点松,拿楔子打紧些!哎,对,就这样!”

他们的表演很卖力,动静也闹得很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不少村民被吸引过来,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嘿,陈羽这次动静不小啊,真要在旧祠堂开纺纱作坊?”

“看样子是,连纺车都搬来了。就是这纺车……看着有点旧啊?”

“你懂啥,兴许是先用来练手的。听说陈羽从南边请了高明匠人,带着新式纺机过来呢!”

“要真成了,咱们村的女人可就有福了,在家门口就能上工!”

“是啊,陈羽这人,厚道,跟着他干,亏不了。”

人群中,周寡妇也挎着个篮子,假装路过,眼睛却不停地往祠堂里瞟。看到院子里堆着的“棉花”和“纺车”,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又很快低下头,匆匆走了。

陈川和薄淑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笑。鱼,快要咬钩了。

祠堂对面的一棵老槐树后,一个穿着灰布短打、戴着破草帽的汉子,蹲在阴影里,看似在打盹,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祠堂的动静。他是陈川安排的护院之一,专门负责监视。他看到周寡妇的出现和离去,也看到不远处巷口,有个身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像是陈识家的远房侄子,陈癞子。

消息,显然已经传出去了。

陈羽此刻,却不在村里。他一大早便骑马去了镇上,直奔“保安堂”药铺。

保安堂门面不小,三开间的铺面,黑底金字的招牌,在朝阳下颇为气派。店伙计穿着干净的青布衫,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见到陈羽进来,伙计抬了抬眼皮,见其穿着普通(陈羽今日特意换了身半旧棉布长衫),便懒洋洋地问道:“抓药还是看病?看病里边请,抓药方子拿来。”

陈羽也不恼,笑了笑,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道:“伙计,请问吴掌柜在吗?鄙人有一笔生意,想与吴掌柜谈谈。”

伙计打量了他几眼,见其气度沉稳,不似寻常农夫,语气稍缓:“掌柜在后堂会客。你贵姓?有何生意?”

“免贵姓陈,青阳村人。生意嘛……”陈羽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是关于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药材。数目不小,需与吴掌柜面谈。”

伙计听到“不太方便明说的药材”,神色微动,又看了陈羽两眼,道:“你且稍候,我去通传一声。”说着,转身进了后堂。

不多时,伙计出来,对陈羽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先生,里边请。我们掌柜有请。”

陈羽点点头,跟着伙计穿过前堂,来到后面一间僻静的雅室。屋内陈设雅致,燃着檀香。一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细须的中年人坐在主位,正是那日陈羽在赌坊外见过的吴掌柜。他此刻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见陈羽进来,只微微抬了抬眼皮。

“阁下便是陈先生?请坐。”吴掌柜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知陈先生要谈什么生意?吴某做的是正经药材买卖,可不懂什么‘不方便明说’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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