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审判席上的献祭者(1/2)
米兰的晨光,穿过顶级酒店套房厚重的遮光帘缝隙,在地毯上切割出几道锐利而苍白的线条。吴凛坐在客厅角落一张单人沙发上,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在灰暗与光斑交界处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风化的石像。
淋浴的水早已冰凉,他胡乱擦了身体,套上酒店提供的浴袍。头发半干不湿地搭在额前,下巴的伤口在惨淡的光线下更显狰狞。茶几上,那瓶烈酒空了一半,旁边散落着酒店送来的、一口未动的精致餐点。他的眼睛盯着对面墙壁上某一处虚空,瞳孔深处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沉重的、近乎凝固的疲惫。
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确认信息,附带了餐厅的详细地址和预订信息,以及一条简短汇报:“邮件已按您要求匿名发送至指定邮箱。吴总,是否需要我们在附近安排人手,以备……”
吴凛的目光缓缓移到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伸出食指,缓慢而坚定地,按下了关机键。屏幕暗下去,最后一点人造的光源消失了。
他不需要“以备”。无论今天等待他的是什么,都是他应得的。安排人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权势和武力强行控制场面?不。那正是他需要亲手拆毁的一部分。他将自己剥除所有武装与后盾,赤身裸体地送上这个由他自己选择的“审判席”。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细长而黏稠。吴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缓慢沉重的心跳,血液流过太阳穴时微弱的嗡鸣,甚至远处城市苏醒时隐约传来的、隔着多层玻璃模糊了的车流声。他的思维时而被拉回南太平洋的泥泞枪战,时而又闪过大教堂阳光下那个刺眼的微笑,更多时候,是一片空白,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套房门铃被谨慎地按响。
吴凛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却没有起身。片刻后,门被从外面用备用门卡打开,刀疤脸头目站在门口,他的伤口显然得到了专业处理,换上了干净的便服,但脸色依旧很差,失血和疼痛让他看起来虚弱了不少。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服装袋。
“老板,”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小心翼翼,“您要的衣服和……其他东西,送来了。”
吴凛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浴袍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胸口和锁骨处一些陈旧的、淡淡的疤痕。他走过去,接过服装袋,没有任何言语,转身走回卧室。
袋子里是一套全新的、符合他尺码的深色西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衬衣雪白挺括,领带是沉静的暗蓝色。还有剃须刀、须后水、简单的男士护肤品。他甚至看到了一小盒用于遮盖下巴伤口的、肤色的遮瑕膏。助理考虑得很周全,试图帮他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吴凛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伤痕累累的男人。他拿起剃须刀,手很稳,但动作有些僵硬陌生。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打理过自己了。过去三年,仪容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他甚至常常故意让自己显得颓败不堪,仿佛外表的狼狈能匹配内心的地狱。
温热的泡沫覆盖了下巴,锋利的刀片刮过皮肤,带走凌乱的胡茬,也轻轻蹭过伤口边缘,带来细微的刺痛。他清洗干净,拿起那盒遮瑕膏,顿了顿,又放下了。没有必要遮掩。这道伤口,连同他满身的狼狈和不堪,都是他今日呈上的“罪证”的一部分。
他换上西装。布料高级,剪裁精良,妥帖地包裹住他清减了许多却依旧挺拔的身形。镜子里的人,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矜贵冷漠的吴家继承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套华服之下,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空空荡荡的灵魂。
他没有打领带,雪白的衬衫领口松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一丝不苟的打扮反而因这处刻意的“不整”,透出一股强撑的、濒临瓦解的脆弱感。
刀疤脸头目还等在客厅。“老板,车准备好了。餐厅那边……需要我先过去看看吗?”
“不用。”吴凛拿起手机(依旧关机),放入西装内袋,声音平静无波,“你留在这里。或者,直接去机场,回国。你的酬劳和额外的医药补偿,会有人处理。”
头目愣住了:“老板,您一个人去?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吴凛打断他,目光掠过对方担忧(或许是担忧酬劳)的脸,“我的事,到此为止,与你们无关了。走吧。”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般的意味。头目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微微躬身,退出了套房。
门再次关上。吴凛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又站了一会儿,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刷地一下拉开了所有的窗帘。
正午的阳光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刺得他眯起了眼。窗外,米兰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古老与现代交织出无与伦比的活力。他像一个在黑暗洞穴里蛰伏太久的生物,骤然暴露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下,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眩晕和不适。
但他强迫自己看着。看着这座她如今生活、闪耀的城市。看着阳光下那些行走的、鲜活的人群。
良久,他转身,没有再看这房间一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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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位于米兰市中心一条静谧的、铺着鹅卵石的小巷深处,外表是典型的米兰老建筑,石砌的外墙爬满常春藤,厚重的木门看起来毫不起眼。但门后,却是别有洞天。高挑的空间,古老的壁画穹顶,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过滤后的柔和光线,空气中飘散着顶级食材、咖啡和鲜花的馥郁香气。这里是真正的和顶级名流才会光顾的场所,私密,昂贵,且需要极高的身份或引荐才能预订。
吴凛被身着燕尾服、举止无可挑剔的侍者引领到一张靠窗的桌子。位置极好,窗外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内庭花园,阳光透过玻璃天顶洒下,绿意盎然,与世隔绝。桌上铺着浆洗得雪白挺括的亚麻桌布,摆放着锃亮的银质餐具和晶莹的水晶杯,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插在纤细的水晶瓶中,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他坐下,拒绝了侍者递上的菜单和酒单。“等人。”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
侍者颔首退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吴凛要了一杯冰水。他握着冰凉的水晶杯,指尖传来清晰的寒意。他没有看向门口,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一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不知名白色小花上。心跳依旧很沉,但奇异地,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或暴戾。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缓慢弥漫开来的、冰冷的预感和……解脱。
他知道自己像个等待行刑的囚徒。而刽子手,是他曾经视若珍宝又肆意伤害的人,以及那个他嫉妒入骨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或许更适合站在她身边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餐厅里客人不多,都低声交谈着,刀叉偶尔碰触瓷盘的轻响,侍者轻柔的脚步声,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优雅克制的静谧之中。吴凛一动不动,像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塑,只有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着一丝内里的紧绷。
终于,他听到了门口方向传来轻微的、与餐厅氛围略有不同的动静。不是喧哗,而是一种……气场的微妙变化。侍者恭敬的引路声,以及,两个脚步声。
一个平稳从容。另一个,很轻,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的凝滞。
吴凛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桌旁,一片阴影落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t.饶子。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衣领口敞开一粒扣子,气质依旧温润儒雅,但那双总是平和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审慎的锐利,像包裹在丝绸里的冰刃。他的目光落在吴凛身上,平静,却极具压迫感,是一种全然的审视与评估,没有丝毫旧识或情敌见面的情绪波澜,只有纯粹的、为保护某人而竖起的防线。
然后,吴凛的视线,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移向了t.饶子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林元元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奶油色针织连衣裙,外套一件浅驼色的薄呢长大衣,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皮肤在自然光下显得干净剔透,却也越发衬得她眉眼间的神色,是一种近乎凛冽的苍白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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