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隔岸的疯魔与掌心的余温(1/2)

米兰马尔彭萨机场的贵宾通道,从未迎接过如此狼狈却又散发着骇人气息的“贵宾”。吴凛从私人飞机上下来时,身后只跟着那名腹部伤势未愈、脸色惨白的刀疤脸头目。其余雇佣兵要么伤重无法移动,要么留在了南太平洋那个烂摊子里进行最后的扫尾与封口。吴凛甚至等不及预定好的防弹车队,直接拦了一辆机场的豪华出租车,将一沓大面额欧元塞给目瞪口呆的司机,报出了米兰大教堂的地址。

他的模样实在称不上体面。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隐约还能看见泥渍的痕迹,下巴上新添的伤口只用简陋的创可贴随意贴着,边缘有些红肿。眼底的红血丝蛛网般密布,眼神却亮得瘆人,像两块燃烧殆尽的炭,只剩下最后一点执拗的、滚烫的灰烬。他靠在出租车后座上,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冷,而是长途飞行、药物作用褪去后极度的疲惫与神经高度亢奋之间的撕扯。车窗外的米兰街景飞速掠过,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老建筑与时尚现代的橱窗交织,阳光明媚,行人悠闲。这一切落在吴凛眼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失真,带着一种与他内心狂乱风暴格格不入的、刺眼的平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那张已经被他看过无数遍的、元在t台谢幕的照片。她的脸,她的眼神,她微微欠身的姿态……每一个像素都仿佛带着尖刺,扎进他的眼球,刺入他的心脏。她还活着。她活得很好。她站在光里。而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虚空和尖锐妒恨的剧痛。这三年来支撑他像个幽魂一样游荡世界的唯一支柱——找到她,无论是忏悔、赎罪,还是强行将她拉回地狱——此刻忽然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他该以什么面目出现在她面前?一个追踪她三年、形如乞丐疯子的前囚禁者?一个在她璀璨新生活边缘的、不合时宜的阴影?

出租车在大教堂广场附近停下。吴凛推开车门,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眯起眼,望向广场尽头那座矗立了六个世纪的哥特式巨兽。米兰大教堂,白色大理石在阳光下泛着圣洁而冰冷的光,无数尖塔如石笋般刺向湛蓝的天穹,庄严、恢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沉默力量。广场上鸽子成群,游客如织,笑语喧哗,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各种语言的交谈声、街头艺人的演奏声、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吴凛站在那里,像一个突兀的、与周遭欢乐氛围格格不入的污点。他的目光疯狂而急切地扫视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掠过每一张面孔,搜寻着那个刻在灵魂里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喉咙发干,胃部因紧张和饥饿(他几乎忘了进食)而绞痛。

没有。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广场外围快步走了半圈,呼吸越来越急促,一种熟悉的、即将再次落空的恐慌感开始攫住他。难道情报有误?难道她已经离开了?难道这一切又是他疯狂臆想下的另一个海市蜃楼?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大教堂侧面一扇较小的出口处。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凝固。

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堂侧面的廊柱,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从那扇古老的、雕刻着宗教图案的木门里,并肩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林元元。

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帆布包。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的表情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游览后的淡淡倦意,嘴角却微微上扬着一个极浅的、放松的弧度。和三年前那个在他身边总是绷紧如弦、眼神里藏着恐惧与倔强的女孩相比,她似乎清瘦了一些,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而坚韧的气质,却更加清晰,也更加……陌生。她不再是需要被他锁在金笼里才能“安全”存在的脆弱瓷器,而像一株经历过严寒、在无人处静静扎根、终于舒展开枝叶的植物,散发着独立而内敛的生命力。

走在她身边半步之后的,是t.饶子。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薄呢大衣,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他没有刻意靠近,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元身上,眼神温和专注,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不存在。当元微微侧头似乎对某个建筑细节产生兴趣时,他会适时地放慢脚步,低声说上一两句什么。元偶尔会点点头,或回以一个很淡的、却无比自然的微笑。

就是那个微笑。

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吴凛的眼底,烫得他整个灵魂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见过她很多种表情。恐惧的,愤怒的,绝望的,冰冷的,倔强的,甚至在他罕见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温柔”时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挣扎。但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笑过。不是强颜欢笑,不是敷衍,不是带着恐惧的讨好,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松弛的、近乎于……安宁的流露。那种笑意很浅,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静的眼底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瞬间柔和了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疏离感。

而这笑容,是给t.饶子的。

是为t.饶子那句听不见的低语而绽放的。

吴凛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畔广场上所有的声音——孩童的嬉闹、导游的讲解、鸽群扑棱棱飞起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嗡鸣。他的视野急剧收缩,只剩下那两个人,那幅阳光下并肩而行、低声交谈、自然流淌着某种默契与温和的画面。

他们走得不快,沿着教堂侧面的石板路,向着广场另一端的埃马努埃莱二世拱廊方向走去。t.饶子很自然地接过元手里的帆布包,同时将一瓶水拧开,递给她。元接过,喝了一小口,然后继续说着什么,t.饶子侧耳倾听,唇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光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给他们的发丝和肩头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们走在历史与时尚交汇的古老街道上,像任何一对来米兰旅行、享受午后闲暇时光的、登对而平和的伴侣。

平和。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吴凛的心上来回拉扯。他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地狱。无边的、自我折磨的地狱。每一个夜晚都被噩梦和悔恨吞噬,每一个白天都在偏执和疯狂的驱动下搜寻,他的世界只剩下灰烬、废墟和永不愈合的伤口。他以为她也在地狱里,至少,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和他一样被过去的鬼魂纠缠。他甚至可悲地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他们还在同一个深渊里。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她走在阳光里,脸上有着他从未给予过的安宁。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一个永远得体、永远温和、永远在她需要时提供恰到好处支持的男人。那个男人陪她“死”去,陪她重生,陪她站在t台中央接受世界的掌声,现在又陪她在古老的教堂下散步,为她拧开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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