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破碎镜中的倒影与隔世的喧哗(1/2)

南太平洋的雨,是在枪声彻底平息后才开始落下的。不是那种热带常见的、狂暴急促的阵雨,而是绵密、冰冷、无边无际的细雨,像天空终于无法承载这片土地上过多的硝烟、血腥和绝望,渗出的无声泪水。雨丝落在焦黑的树叶上,落在泥泞中混杂着暗红的水洼里,落在吴凛僵硬如尸体的躯干上。

他维持着脸埋进泥浆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已经死去。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的抽搐,证明这具皮囊里还困着一个在尖叫的灵魂。雇佣兵们损失惨重,在击退(或者说逼退)了那伙不明武装和疗养院守卫后,仅剩的三人带着满身狼狈和伤口,将他们的雇主从泥坑里拖了出来,架到一处勉强能挡雨的岩壁下。

刀疤脸的头目腹部中弹,草草包扎的纱布还在渗血,脸色灰败。他看着靠坐在岩壁上、眼神空洞望着雨幕的吴凛,声音因失血和疲惫而沙哑:“老板……我们必须离开。天一亮,本地军方或者更麻烦的人肯定会来清理现场。我们……不能再待了。”

吴凛没有反应。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脸上糊满干涸的泥浆和新落的雨水,嘴唇翕动,发出极低的气音,反复呢喃着几个破碎的词:“……不是……为什么……又不是……”

三年的搜寻,像一场没有地图、没有光源、在无数条岔路上狂奔的噩梦。每一次看似可靠的线索,最终都指向空洞的尽头,或是眼前这般荒谬而危险的绝境。他像一头被自己执念鞭打着不断转圈的困兽,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却始终咬不到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幻影。这一次的挫败,尤其彻底。不仅是因为再次落空,更因为在刚才那场混乱的枪战中,在泥泞和死亡边缘的挣扎里,某种一直支撑着他的、近乎本能的疯狂信念,似乎也跟着子弹一起打空了,只剩下一具被掏空、被雨淋透的躯壳。

一名负责通讯和后勤的雇佣兵,正尝试用卫星电话与外界取得联系,处理撤离的船只。他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浏览着刚刚同步过来的、过滤后的重要信息简报。这是吴凛早年定下的规矩,即使在他最癫狂的寻找期间,某些特定领域(尤其是欧洲艺术、时尚、高端消费领域)的舆情简报也必须每日呈送,这曾是“那个人”可能隐匿或活跃的领域之一。只是近一年来,吴凛几乎不再看了。

那名雇佣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伤腿挪到岩壁下,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吴凛,声音干涩:“老板……有一条来自米兰时装周的舆情,标记为‘高关联度疑似目标’。您……要不要看看?”

“米兰”两个字,像两颗生锈的钉子,被猛地敲进了吴凛混沌的脑海。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被雨水溅湿的屏幕上。屏幕的光在昏暗的雨幕中显得刺眼。

那是一篇来自某权威时尚网站的即时报道,配图是昨晚(米兰时间)刚刚落幕的某品牌副线秀场。标题醒目:“神秘东方力量‘元’:米兰上空升起的修复主义诗篇”。副标题:“破碎与重生,沉默者的时尚宣言”。

文章旁边,是一张占满半个屏幕的秀场谢幕照片。强光聚焦的t台尽头,站着一个穿着简单黑色丝质衣裤的女子。她微微欠身,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身形纤细,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照片抓拍的角度很好,清晰度极高,能看清她低垂的眼睫,抿紧的唇角,以及那周身萦绕着的、一种与周遭热烈掌声格格不入的、沉静的疏离感。

吴凛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世界的声音——雨声、伤员的呻吟、远处隐约的警报——在那一瞬间全部褪去。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张照片,那个身影。血液仿佛从四肢百骸逆流,疯狂地冲向头顶,又在心脏处冻结成冰。耳膜里是自己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撞击着濒临碎裂的胸腔。

不是模糊的偷拍,不是侧影,不是似是而非的轮廓。

是她。

是林元元。

即使隔着屏幕,即使她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清瘦苍白,即使那眼神里的东西复杂陌生到他几乎不敢辨认……但那骨相,那下颌的弧度,那站立时不自觉微微内扣的肩膀习惯……烧成灰他也认得!

她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她还站在了米兰时装周t台的中央,接受着世界的掌声与瞩目。她有了新的名字——“元”。她成了设计师,用他完全陌生的、被称为“修复主义诗篇”的作品,加冕了自己。

而这一切,发生在他像条疯狗一样在南太平洋的泥泞和枪林弹雨里打滚、崩溃的时候。

“嗬……嗬嗬……”怪异的气音从吴凛喉咙里挤出来,像是破损风箱的抽动。他猛地抬手,一把夺过平板电脑,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抠进屏幕里。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球充血凸出,仿佛要将那影像生吞活剥,烙进灵魂最深处。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踏遍几乎每一个可能有她踪迹的角落,动用所有明里暗里的力量,挥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像一个坠入无间地狱的游魂,被悔恨、恐惧、暴怒和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蚀骨的思念反复凌迟。他设想过无数种找到她的场景,愤怒的、哀求的、同归于尽的……却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看着她站在璀璨世界的中心,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成功地,活成了他完全无法触及的模样。

那篇报道的文字在他充血的眼前跳动:“……设计师“元”拒绝透露更多个人背景,但其作品中蕴含的强烈创伤修复意向与沉默的力量感,令人过目难忘……有消息称她与知名音乐人t. 饶关系密切,后者亦出席了本场发布会……”

t. 饶。

t.饶子。

这个名字像第二根淬毒的针,扎进了吴凛的太阳穴。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南太平洋线索里那个“亚裔男性陪同”,t.饶子近年来工作重心隐约向欧洲的倾斜,以及此刻,报道中这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一句“关系密切”!

原来他一直就在她身边。原来这三年,在他像个无头苍蝇般满世界乱撞的时候,是t.饶子,那个永远温和、永远得体、永远他妈的正确得让人火大的男人,陪着她“死去”,陪着她隐匿,陪着她脱胎换骨,陪着她走到今天这个光芒万丈的位置!

“啊——!!!”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掺杂了滔天妒恨、被愚弄的暴怒以及某种尖锐刺痛的、岩浆般的情绪。吴凛猛地将平板电脑掼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那张刺目的照片在蛛网般的裂纹后扭曲变形。他站起身,却因为腿软和极度的情绪冲击踉跄了一下,扶住湿滑的岩壁才勉强站稳。

“米兰……”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可怕,眼底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癫狂的、令人胆寒的光芒,那光芒深处,是三年执念一朝找到出口的毁灭性力量,“她在米兰……和t.饶子在一起……”

雇佣兵们被他骤变的状态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刀疤脸头目忍着剧痛,急道:“老板,你的状态……我们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吴凛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狞笑的表情,“计议什么?立刻安排飞机!最快速度去米兰!现在!马上!”

“可是老板,我们的伤,还有这里的烂摊子……”

“我不管!”吴凛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用钱砸!用一切手段!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站在米兰的土地上!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他永远留在这片雨林里陪葬!”

那熟悉的、不顾一切的疯批气息再次笼罩了他,甚至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偏执。找到目标的兴奋,与发现目标早已脱离掌控、甚至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绽放光芒的刺痛感,以及意识到守护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的滔天妒火,这三种情绪狂暴地交织在一起,将他刚刚那片刻的空洞彻底烧成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更加不稳定的炽热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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