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义庄鬼影(2/2)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门槛。外面,似乎刚下过雨,泥土湿润,空气清新。他贪婪地呼吸着,目光在门槛外的泥地上逡巡。
有了!
在门槛角落的凹陷处,积着一小汪浑浊的雨水,里面还漂浮着几根草屑和泥沙。
黄惊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彩,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将脸埋进那汪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污浊的水带着土腥味和腐败的气息涌入喉咙,但他却觉得甘甜无比,如同琼浆玉液。
喝够了水,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目光又落在门槛旁石缝里生长的几丛翠绿的植物上——车前草,还有几株带着锯齿边的荠菜。都是最普通不过的野菜,有些甚至还沾着夜行动物的足迹,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是救命的粮食。
他颤抖着手,将那些野菜连根拔起,甚至顾不上擦拭泥土,就那么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的汁液充斥口腔,粗糙的纤维刮过喉咙,但他却吃得无比专注,无比虔诚。
补充了水分和少量食物,虽然无法治愈伤势和高烧,但至少暂时驱散了那股悬着的死亡阴影。黄惊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充实感,和喉咙里依旧存在的灼痛。
他活下来了,至少,暂时。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在左手中的断水剑。破布散开了一角,露出那暗沉无光的青黑色剑身。刚才那丝凉意,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高烧中的错觉?
他无法确定。
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处理背上的伤口,否则,下一次高烧袭来,他未必还能有刚才的运气。
他挣扎着,开始解开发硬、黏在伤口上的布条。每动一下,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当最后一块布条被揭开时,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布条上那沾染伤口血渍的惨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周围的皮肉应该已经彻底红肿溃烂,边缘发黑,中心不断渗出黄绿色的脓液,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高烧正是源于此。
他必须清创,必须用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腰间的药囊。干粮已尽,但里面还有一些他平日里炮制、以备不时之需的药材。
三七粉……还有一点。白芷……只剩碎末了。黄芩……也所剩无几。最重要的是,需要清热解毒、克制这溃烂之毒的药材……
他的手指在药囊的夹层里摸索着,忽然,指尖触碰到一小包用油纸单独包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东西。
是蛇莓草和鬼针草混合碾成的粉末。这两种草药都带有微毒,性寒凉,通常外用治疗痈疽疮毒,以毒攻毒,风险极大,用量需极其谨慎。他本是采集来研究药性,从未敢轻易使用。
看着那溃烂流脓的伤口,黄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决绝取代。
没有选择了。
他咬紧牙关,将那包带着刺鼻气味的粉末,小心地、均匀地撒在狰狞的伤口上。
“呃啊——!”
粉末接触创面的瞬间,一股如同被无数烧红针尖同时刺入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疼痛都要猛烈!他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嘶吼,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彻底昏死过去。
他死死抠住身下的泥土,指甲翻裂,鲜血淋漓,才勉强抗住了这波几乎要摧毁他意志的剧痛。
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他瘫软在门槛旁,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那钻心的疼痛才缓缓退去,转化为一种深沉的、麻木的灼痛。伤口处的脓液似乎被药物刺激,流得更多了,但那股让人作呕的腐臭气味,似乎淡了一些。
黄惊虚脱地躺在那里,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望着义庄破败的、布满蛛网的屋顶,眼神空洞。
高烧依旧在持续,身体的虚弱达到了。但他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前,又挣扎着爬回来半步。
剩下的半步,是生是死,依旧未卜。
他重新握紧了腰间的断水剑,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义庄外,山风呜咽,吹动荒草,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而在这片死寂之地,一个少年,正用他最微末的医术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与死亡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