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王仲瞿会试献策(2/2)
两人又商议了许久,从科场的阅卷流程谈到和珅余党的分布,直到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徐庆超才起身告辞:“明日便是会试入场之日,王先生需养精蓄锐。若有急事,可到御前侍卫房找我,就说‘江南刘大人有托’——侍卫们都认得我给你的木牌。”
三月初一清晨,贡院外挤满了举子。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为国求贤”的匾额,青石甬道两侧的侍卫身着铠甲,手持长刀,站姿挺拔如松,气氛肃穆得让人不敢出声。王仲瞿随着人流走进贡院,穿过三重门,被分到了第三号考棚——考棚不大,只有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一方砚台,砚台里的墨已经磨好了,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
入夜后,贡院的梆子声“咚、咚、咚”响了三下,考题终于送了过来。王仲瞿展开考卷一看,策论题目是“论吏治与民生之关系”,心中不由得一喜——这正是他准备了许久的题目。他提起笔,先在草稿纸上写下“民生之根本在农,农之保障在吏治”,笔尖顿了顿,忽然想起张家庄的佃户张老栓——去年冬天,张老栓的儿子被李旺财的家丁打死,官府却只判了家丁二十两银子赔偿,张老栓跪在雪地里哭,说“官官相护,百姓哪有活路”。
王仲瞿的笔尖微微颤抖,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痕迹。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江南张家庄有豪强李旺财,占良田千亩,逼死佃户三人,却因勾结县令周坤,逍遥法外半载。此类恶事,非江南独有——京畿科场亦有‘以银买官、以权换名’之弊,举子凭‘暗记’登科,寒门有才者却报国无门。二者同源,皆因官官相护,纲纪废弛。”
写到动情处,他忽然想起苏墨送他的诗,便在文末添了一句“愿得澄清天下志,不教浊水染清流”——既表达了自己的志向,又暗合“布衣”先生诗中的风骨。写完后,他反复读了三遍,才将草稿誊写到考卷上,墨色浓淡相宜,字迹工整却不失力道。
三场会试下来,王仲瞿瘦了一圈,眼窝都陷了下去,却精神振奋。出贡院那日,阳光正好,洒在贡院的朱红大门上,像镀了层金。他刚走到门口,便见张世才带着两个家仆迎面走来——张世才穿着新做的锦袍,手里摇着折扇,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王兄,考得如何?”张世才笑着拍他的肩膀,力道重得让王仲瞿皱了皱眉,“我那策论可是按赵大人的吩咐写的,‘吏治当以宽仁为本’,保管能中!等放榜了,我请你去京城最好的‘全聚德’吃烤鸭!”
王仲瞿淡淡一笑,避开他的手:“张兄才华横溢,定能高中。只是不知,赵大人是否还教了你‘暗记’之外的‘本事’——比如如何应付阅卷官的盘问?”
张世才脸色微变,折扇“啪”地合上,冷哼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仲瞿拱手,“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他能想象到,张世才此刻定在背后瞪他,却也不在意。这张世才,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扳倒赵承嗣的关键棋子。
几日后,王仲瞿按照徐庆超的安排,前往傅恒府中拜访。傅恒府的大门并不张扬,只挂着一块“太傅府”的匾额,门口的石狮子也比其他官员府中的小了一圈。管家引着王仲瞿走进书房时,傅恒正坐在案前看考卷,身着深蓝色便服,头发已有些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
“王先生来了。”傅恒放下手中的朱笔,指了指案前的椅子,“你的策论,老夫已看过了。‘地方豪强与京官勾结,科场舞弊与吏治腐败同源’,这一句直指要害,老夫深以为然。”
王仲瞿起身,从书箱里取出张世才的书信副本,双手奉上:“大人,这是翰林院编修赵承嗣与举子张世才勾结的证据。赵承嗣以‘关节’暗记操控会试,背后还与被贬的李潢有牵连,而李潢正是和珅余党,与江南李旺财案也有关联——李旺财每年给李潢送三万两‘孝敬银’,书信副本也在这册《江南吏治杂记》里。”
傅恒接过书信,仔细看完后,手指捏着信纸的指节都发白了,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若此事属实,科场与吏治的腐败已连成一片,简直是动摇国本!老夫即刻便带你入宫,面呈陛下——此事刻不容缓。”
乾清宫的暖阁里,熏炉燃着龙涎香,烟气袅袅。乾隆正对着一幅《江南春意图》沉思,画上的江南水乡柳绿花红,却与他近日听闻的江南吏治乱象截然不同。见傅恒带着王仲瞿进来,乾隆放下手中的玉如意,目光落在王仲瞿身上——眼前的举子身着青布长衫,虽面带疲惫,却眼神清亮,透着一股正直之气。
“傅爱卿,这位便是你说的江南举子?”乾隆的声音平和,却带着帝王的威严。
王仲瞿跪地行礼,声音沉稳:“草民王仲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乾隆示意他起身,指了指案上的考卷,“你的策论,朕看过了。‘愿得澄清天下志,不教浊水染清流’,写得好!说说看,你在江南,还看到了哪些‘浊水’?”
王仲瞿定了定神,将李旺财案的详情一一道来——从李旺财强占良田、草菅人命,到县令周坤收受贿赂、包庇豪强,再到李旺财与李潢的勾结,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他还特意提及科场“关节”的内幕:“草民在淮安府遇举子张世才,其持有赵承嗣亲笔信,信中提及‘以暗记取士’,涉及举子二十余人,多为官员亲信。”
最后,他取出“布衣”先生的诗笺副本:“草民以为,‘布衣’先生或许是隐于民间的正直之士,其诗中多有针砭时弊之语,如‘江南有饿殍,朱门酒肉臭’,若能寻得此人,或可助大人查清更多真相。”
乾隆听得连连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渐渐变得锐利:“朕早已知晓和珅余党未除,却没想到他们竟敢操控科场、祸乱江南!王仲瞿,你既有才识,又有胆识,此次会试若能中式,朕便任命你为江南道监察御史,协助刘墉整顿吏治——你可愿意?”
王仲瞿再次跪地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草民愿为陛下效力,为苍生谋福,定不负陛下厚望!”
离开皇宫时,夕阳正斜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金光璀璨,将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傅恒拍着王仲瞿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王先生,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接下来,我们需尽快查清赵承嗣的罪证,封存科场考卷,再顺藤摸瓜,揪出李潢背后的余党核心——此事需隐秘,切不可打草惊蛇。”
王仲瞿望着远处的钟楼,钟声“咚、咚”地传来,沉稳而有力。他忽然想起苏州府衙的那株老梅,想起刘墉的叮嘱,想起苏墨的诗句——原来“洗京华万里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