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仲瞿留诗谢恩人(2/2)
刘墉转过身,目光落在王仲瞿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恳切,眼神里满是赞许,连声音都温和了几分:“王先生此言差矣。若非你当初献‘借漕运整贪腐’之计,我们恐怕还在与和珅的党羽周旋——那时李嵩虽已招供,却苦无证据牵连和珅的核心党羽,若不是你提议从漕运入手,查那些贪官的‘漕粮亏空’,我们也抓不住苏州知府通倭的实证。你虽无官职在身,却立下了不世之功,比那些拿着朝廷俸禄却只知贪墨的官员强上百倍。”他顿了顿,对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锦盒,锦盒的表面雕着云纹,纹路深浅一致,边角处包着黄铜,防止磕碰,黄铜上还镀了一层金,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刘墉接过锦盒,递向王仲瞿,动作轻柔:“这是一方松花石甘瓜石函砚,是前年陛下御赐之物,产自吉林的松花湖,那里的松花石质地细腻温润,磨出的墨不起渣、不褪色,最宜写楷书和律诗。今日赠予王先生,聊表谢意,也算是物归其主。”
王仲瞿连忙躬身接过,双手捧着锦盒,指尖能感受到紫檀木的温润,还有锦盒里砚台的重量——约莫有三斤重,是上等的好砚。他轻轻打开锦盒,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混杂着松花石特有的清冽气息,像雨后山林的味道。砚台呈甘瓜形状,表面刻着流畅的瓜棱纹路,每一道纹路都打磨得光滑无棱,触感如玉般冰凉细腻,连瓜蒂处的褶皱都雕得栩栩如生。打开石函——那石函是与砚台一体的,像瓜的外壳,合起来严丝合缝——里面的砚堂光洁如镜,能映出人的影子,边缘还镌刻着细密的云纹,云纹的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造办处”印章,字体是篆书,正是清宫造办处的手艺。他的眼眶微微发热,睫毛轻轻颤动,像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有些发哑:“刘大人此举折煞晚辈了。晚辈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过是在审讯李嵩时,想起他曾提过‘漕船带货’,又在查账簿时发现苏州知府的‘损耗率’比别处高了三成,才多嘴提了一句……怎敢受此重礼。”
陈默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想起初见王仲瞿时的情景——那是在驿站的偏厅,王仲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拿着一卷《漕运志》,正坐在窗边细读,阳光落在他的书页上,他的指尖轻轻点着书页上的文字,神情专注,连窗外的喧闹都未曾打扰他。那时便觉得此人虽衣衫朴素,却气度不凡,后来在审讯李嵩的关键时刻,王仲瞿一句“和珅要杀李嵩,必然是怕他泄露漕运里的大秘密”,一语中的,让众人茅塞顿开。如今这方名砚,倒真与他的才气相配,像宝剑配英雄,明珠配美人。“王先生不必推辞,这是你应得的。”他说着,习惯性地按了按腰间的七星刀,刀柄上的缠绳硌着指尖,带着熟悉的触感,“若不是你,我们也抓不住苏州知府通倭的实证——那日你从账簿里找出‘倭锦’的记载,又领着我们去漕船的夹层里搜出倭刀,刀身上还刻着日本的‘家纹’,这才让苏州知府无从抵赖,只能认罪。”
赵烈在一旁连忙附和,头点得像拨浪鼓,连额角的汗珠都跟着晃动:“是啊王先生!那天您识破苏州知府假造的漕粮账簿,可比我们舞刀弄枪厉害多了!那账簿做得跟真的一样,连我都没看出破绽,您却一眼就指出‘损耗率’不对,还算出他每个月贪墨的漕粮有五十石,太神了!”他说着还比划了个挥刀的动作,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猛地落下,模仿着陈默斩刺客的姿势,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撞到身后的侍从,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刘墉的笑声爽朗,带着几分中气,震得袖口的貂皮边都微微晃动;陈默的笑声低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牙齿;王仲瞿的笑声清越,像风吹过竹林,带着文人的清雅;赵烈自己也挠着头笑,脸颊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刘墉笑着摇头,指尖点了点赵烈的额头,动作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赵校尉此言在理。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缺一不可。没有陈大人和你的勇武,抓不住贪官;没有王先生的智谋,找不到证据。你们三人,少了谁都不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沉至地平线以下,只留下天边一片绛红的云霞,像被火烧过一般,渐渐褪去颜色,变成深紫。城楼外的街道上,已有店家点亮了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纸罩,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晃动的人影——有收摊的小贩,挑着空担子匆匆走过;有归家的百姓,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着;还有巡逻的衙役,拿着灯笼,脚步沉稳。“时候不早了,驿站已备下薄酒,我们回去再细谈。”
众人随刘墉走下城楼,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向驿站走去。街道两旁的店家大多已经关了门,只有几家小吃铺还开着,飘出阵阵香气——有糖粥的甜香,熬得浓稠的糯米粥里加了红糖和桂花,香飘十里;有煎饺的油香,金黄的饺子在锅里滋滋作响,咬一口能流出汤汁;还有桂花糕的清香,刚蒸好的糕体松软,裹着一层桂花糖霜。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手里拿着风车,在街道上追逐打闹,风车的纸叶转动起来,发出“呼呼”的声响,与远处漕船归港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格外热闹。赵烈看着那些孩子,忍不住笑道:“前几日抓捕苏州知府时,这街上还冷冷清清的,店家都不敢开门,如今可算恢复生气了。”王仲瞿点头应道:“百姓的眼睛是最亮的,谁真心为他们做事,他们心里都清楚。你看那几家小吃铺,前几日门可罗雀,今日却坐满了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刘墉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脚步也轻快了几分,连腰间玉佩的碰撞声都变得更清脆了。
驿站原是苏州知府的别院,如今已改为钦差行辕。别院的大门两侧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用金粉写着“钦差行辕”四字,字体是大气的楷书,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灯笼的穗子随风飘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走进大门,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种着两棵桂花树,枝叶繁茂,虽未到开花的时节,却也透着生机,叶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庭院的地面用青石板铺成,石板间的缝隙里长着几株青苔,湿漉漉的,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是傍晚下过一场小雨留下的痕迹。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烛火通明,八根红漆木柱支撑着屋顶,柱子上缠着彩绸,是驿站的人特意布置的,以示喜庆——彩绸的颜色有红、黄、蓝三种,都是吉祥的颜色,在烛火下泛着光泽。
走进正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桌面光洁如镜,能映出烛火的影子,桌腿上雕着兽爪纹,栩栩如生。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都是江南特色的时令风味:一盘松鼠鳜鱼,鱼身被切成菱形的花刀,炸得金黄酥脆,浇上了殷红的番茄酱,上面还撒着几粒白色的松子,鱼眼用黑豆点缀,看起来活灵活现;一碗蟹粉豆腐,嫩白的豆腐块浸在金黄的蟹粉里,散发着浓郁的蟹香,豆腐上还撒着一点翠绿的葱花,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还有一盘清炒虾仁,虾仁洁白如玉,点缀着翠绿的豌豆和鲜红的枸杞,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旁边还有一小碟酱鸭舌,酱色浓郁,是苏州有名的卤味。桌角放着一个白瓷茶壶,壶身上绘着江南水乡的景致——有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撑着油纸伞的姑娘,里面沏的是雨前龙井,茶叶在水中舒展,嫩绿的叶片浮在水面,散发出清幽的香气,茶汤清澈碧绿,像翡翠一样。侍从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锡制的酒壶,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样,里面装的是江南特产的女儿红,酒色澄黄,香气醇厚,是驿站特意从“沈记酒坊”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