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仲瞿留诗谢恩人(1/2)

夕阳已沉至姑苏城西的天平山巅,将天际染成一片浓淡相宜的鎏金。那金辉穿透薄云,顺着苏州城楼的垛口流淌下来,在陈默藏青色的劲装下摆镀上一层暖光——这劲装是他去年在京城“同义成”成衣铺定制的,选用的是西北产的厚棉布,耐刮耐磨,腰间特意加宽了双层皮带,好稳固悬住七星刀。此刻刀鞘上还沾着些许未拭去的尘霜,是昨夜追查苏州知府余党时,在城外芦苇荡蹭上的白霜;刀柄上的黑丝线缠绳被连日的汗水浸得发亮,绳结处还缠着半片干枯的芦苇叶,纤维分明,是奔波缉拿的鲜活痕迹。

听到王仲瞿“天下还有诸多贪官污吏”的话,陈默抬手摩挲着刀鞘边缘的磨损处,指腹划过三道深浅不一的刻痕。第一道是擒获李嵩那日,他用刀尖在鞘尾轻轻凿下的,刻痕深而直;第二道是查封苏州府粮仓时添的,带着些许仓促的斜纹;第三道刚刻了两日,是逮捕苏州知府那晚,刀刃映着月光刻下的,边缘还泛着新磨的光泽——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次完成要务,便在刀鞘上留一道记痕,既是对过往的纪念,也是对自己的警醒。

城楼下的胥江如一条碧色绸带,绕过苏州城与远处太湖相连。二十余艘漕船泊在码头,新换的靛蓝帆布上用朱红颜料印着清晰的编号,从“苏漕壹”到“苏漕贰叁”,无一模糊。几名赤着上身的码头工人正弯腰装卸粮袋,粗麻布粮袋缝着“漕运司监制”的黄布条,工人腰间系着青布围裙,下摆沾着细碎的米糠。他们喊着短促的号子:“嘿哟——起!”“稳着——放!”声音顺着风飘上城楼,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几分踏实的力道。不再有往日的杂乱拥堵,连水面上的浮萍都顺着漕船划过的波纹,规规矩矩地漂向岸边,偶有几尾银鱼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迅速沉入水中。

“王先生说得是!”赵烈的声音打断了陈默的眺望。他站在一旁,靛蓝色的校尉制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粗布汗巾的一角——那汗巾是他娘去年冬日亲手织的,靛蓝底上绣着小小的白色莲花,洗得有些发白,边缘还能看到细微的磨损。刚把城楼下值守的蓝翎卫换岗事宜交代清楚,他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却蹭上一点漕粮的米灰,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听到王仲瞿的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犬齿旁还有个小小的豁口——是年少时练刀不小心磕的:“不过眼下能先把和珅这只大老虎打趴下,也算是了了桩天大的心事!”他说着习惯性地捶了捶腰侧,那里贴着一块黑褐色的膏药,是前几日抓捕苏州知府时,被对方从门后抄起的梨木门闩砸中的旧伤,此刻捶下去,还带着一丝隐隐的酸胀,他却毫不在意,只觉得那点疼,比起抓住贪官的痛快,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仲瞿身着月白色杭绸长衫,料子轻薄如蝉翼,夕阳的金辉透过衣料,在他腰间映出淡淡的光晕。袖口用同色细绸束着,绸带末端坠着两颗米粒大小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极细微的“嗒嗒”声。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白玉佩,雕成莲叶卧鱼的形状,鱼眼处嵌着极小的红宝石,是他早年在杭州游历时常佩之物,玉佩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如玉,带着他身上的体温,触手温润。他抬手拂去衣襟上沾染的槐树叶碎屑,指尖划过衣料,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又很快恢复平整。目光掠过城下往来的漕船,他眼底泛起温润的光:“这漕运能复归清明,全赖刘大人的决断与陈大人的雷霆手段。我王仲瞿半生漂泊,从钱塘到金陵,见过不少官场污浊——有知府把漕粮换了私盐,让百姓吃掺了沙土的米;也有县丞收了贿赂,让空载的漕船冒充满运,克扣工人的工钱。去年在扬州,我还见过一个老船工,因为交不起‘过闸费’,眼睁睁看着满船的粮食烂在船上,哭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今日才算得见真正的青天。”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城楼走道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还伴随着腰间玉佩碰撞的“泠泠”声,清越如泉。刘墉身披一件石青色暗纹补服,补子上用银线绣着锦鸡纹样,锦鸡的尾羽层层叠叠,每一根羽丝都绣得清晰可见,连翅尖的一点赭色都用金线勾勒,彰显着他从二品的品阶。补服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黑色的貂皮边,是去年冬日陛下赏赐的,取自极北之地的紫貂,毛质柔软顺滑,此刻虽已入春,江南的晚风仍带着凉意,正好御寒。他头戴红顶素金顶戴,金顶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帽檐下露出的鬓发已有些斑白,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英气——他的眉骨偏高,眉尾微微上挑,不笑时带着几分威严,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便会舒展开,像被风吹平的波纹。身后跟着两名侍从,都是一身灰布长衫,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捧着两册整理好的漕运卷宗。卷宗用深蓝色的布帛包裹着,封皮上用朱砂写着“江南漕运整改录”,字体是工整的小楷,纸页边缘都用细绸包了边,防止磨损,边角处还能看到刘墉亲笔批注的墨痕,是他昨夜挑灯修改时,不慎滴落在上面的,已微微晕开。

“刘大人。”陈默和赵烈同时拱手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陈默的手势沉稳有度,左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右手抬起时手肘与肩同高,指尖并拢,透着常年习武的规整;赵烈的手势则刚劲有力,手臂绷得笔直,指节微微泛白,带着军人的利落,连袖口的褶皱都绷得平整。

刘墉抬手虚扶,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弯曲,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久居高位的沉稳:“不必多礼。”他走到城楼边缘,手扶着垛口的青石雕花栏杆——那栏杆上雕着缠枝莲纹样,被历代守城的人摩挲得光滑如玉,指尖触上去,还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温润。他目光远眺江南的水光山色,胥江泛着粼粼波光,与远处的太湖连在一起,湖面上还能看到几艘小小的渔船,像撒在绿绸上的白芝麻,渔人的歌声顺着风飘来,带着江南的婉转。指尖轻轻敲击着城砖,节奏缓慢而均匀,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刚接到京城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和珅的党羽已尽数伏法——户部尚书福长安被革职查办,抄家时搜出的金银比国库还多三成;直隶总督杨景素被押解进京,他在任上贪墨的漕粮,够江南百姓吃半年;还有那几个在军机处替和珅传递消息的笔帖式,也都被拿下了,招出了不少和珅私通外官的证据。”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抄没的赃银正在陆续解往户部,陛下已下旨,将其中三成用作漕运疏浚之资,日后胥江的河道,还要再挖深三尺,让更大的漕船也能通行,到时候江南的漕粮,不出十日就能运到京城。”

王仲瞿闻言,双手在身前轻轻一拍,发出“啪”的轻响,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陛下圣明,刘大人功不可没。如此一来,江南的百姓不仅能吃上干净的漕粮,连靠着漕运谋生的船工、码头工人,日子也能过得更安稳了。前日我在码头,还看到一个老船工拿着刚发的工钱,给小孙子买了一串糖葫芦,那孩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嘴里还喊着‘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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