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离开(2/2)
“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用那种不舍的眼神看着我?”梁言刚放下琴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喻音抬手,将自己的掌心覆盖于他的手背。
“没有,只是觉得,你在拉小提琴的时候很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你。”
“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天天都可以拉给你听。”
喻音点点头,抬头看着梁言,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她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看着他,想要把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牢牢的记在脑海中。
梁言读懂了她眼底的隐忍,那种难以承受的、浓稠的舍不得从她眼底漫了上来,继而他捕捉到了那抹未来得及收回的眷念与哀伤。
像是一种提前开始的、无声的告别。
梁言倾身向前,忍不住将端坐在餐桌前的她揽入怀中:“怎么了?你看我的眼神……好像要飞走了一样。”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喻音强制平静的心湖。她仓促的摇了摇头,推开了梁言,想端起酒杯掩饰,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
“音儿,你在计划着什么对不对?”
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触感,成了压垮堤坝的最后一片雪花。
“没有,我只是……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对不起……”喻音有些语无伦次,试图挣脱他的手去擦眼泪,却又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反握回去。
矛盾的动作泄露了一切,她在推开,又在挽留;在告别,又在抓紧。
“……”
“梁言,我只是觉得好累……不是睡眠能解决的那种累。是早晨醒来,发现又要撑过二十四小时的那种……重力。刷牙,水龙头拧开的声音太响了。穿衣服,布料摩擦皮肤像砂纸。走到阳光下,光像针,细细地扎着我的眼睛……”喻音的声音逐渐趋向于啜泣:“你知道吗?最累的是……假装。假装对早餐该选燕麦还是面包有偏好,假装记得你昨天跟我提起的电影名字,假装听见笑话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合理的。每一个‘假装’,都在我的骨头里偷走一小块钙……”
听着喻音的阐述,梁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但却没有留下痕迹。
“音儿,你是不是……病了?”
梁言的怀疑并不是毫无根据,因为他也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那种叫抑郁症的病,曾经也折磨着他的思想和躯体。
只是他后来调养好了,但喻音目前的这种状况他太熟悉了,他一直以为她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才从潼川回来,他也怀疑过她为什么会那么快回来,明明她经历的打击和伤痛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她就恢复如初。原来这些天她的沉稳、淡然,都是她强迫自己装出来的,其实她的内心还是千疮百孔,一点都没有愈合。
喻音的眼泪继续在毫无征兆地滚落,不是啜泣,是寂静的奔涌,在灯光里映出细碎的光。
“我好累,我不想思考了,我也不想与任何人和任何事去对抗,去纠缠。梁言,我想换一种方式生活,我想去很远的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不对,我是个不好的人,我身上带着不祥,靠近我和爱我的人到最后都会变得不幸,你不能跟我走,我应该远离你们,我应该要把自己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喻音的悲伤情绪被放大,她有点胡言乱语起来。
梁言心下骇然,他这段时间竟没有察觉到,她一定是病了,却在自己的面前装得一切无事发生。
“不是的。”他俯身下去,直视着她的眼睛:“音儿,你很好。你看我,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好了。”
喻音摇头,更多眼泪跌落在他手背上:“梁言,你本来就很好,不是跟我在一起之后才变好的……”
看着喻音破碎的模样,梁言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再次将她搂了过来,一手抚上了她的头顶,细心安慰着。
“音儿,你好像是病了,明天我让心理医生上门来瞧瞧你。我答应你,等你状态好转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喻音的头埋在他怀里,她在他的气息里颤抖:“梁言,我得的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病……我只是,不喜欢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我反而觉得,痴情才是人类精神上的一种疾病,而你大抵就是病了,我跟你在一起久了,我也病了。以后,我们需要病愈,需要都好起来……”
听完喻音这句话,梁言仿佛明白了,她眼泪的温度和颤抖的指尖已经说出所有。
他终于质问:“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离开我?”
梁言的第六感冥冥之中告诉他,他好像要失去她了,不是从喻音刚才那些话里面听出来的,而是感觉到的,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在骨髓深处,在血液流速改变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她想要离开。
他的心在这一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是剧痛,而是一种缓慢下沉的凉意,从胸腔深处弥漫开来。
梁言突然意识到,这些天他们之间的相处其实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只是藏在了沉默里。从前他们共享的沉默是温暖的,像共披一条厚毯子。现在的沉默却有了重量和边缘,隔在两人之间。她这几天偶尔会望着他出神,眼神像在轻轻抚摸他的轮廓,从额头、鼻梁、到下颌线。那抚摸太轻柔,太珍惜,不像在看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倒像在记忆。
他捕捉到一次,她迅速垂下的睫毛,和睫毛下那来不及收拾的一晃而过的水光。
喻音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梁言,我只是累了……”
喻音再次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仿佛连维持坐直的力气都在流失。
梁言蹲了下来,从俯视她变成了仰视,声音里面都是卑微的哀求:“喻音,答应我,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
喻音看着他,问他:“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那是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突然又把梁言问住,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直至最后,他仿佛中邪了一般,说出了一句:“哪怕我要和别人结婚,你都不要离开我。”
……
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了喻音的眼睑、胸腔,和每一次呼吸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