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经验成册惠万民(1/2)
暮春的西北边境,风里还裹着沙砾的糙意。沈序的队伍在临河驿歇脚时,正撞见几个流民背着破麻袋往南逃,麻袋里只装着几把干枯的草根,孩童的哭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王二憨扛着探水夯上前,塞给那孩童一个麦饼,粗声问道:“你们村里就没挖井?”流民摇头叹气:“挖了,挖了三丈都不见水,还塌了伤了人。都说西北地硬,连水都藏得深,咱们实在没法子才逃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沈序心口发紧。他蹲在驿馆的土坡上,望着远处龟裂的土地——西北的旱情比奏折里写的更重,江南那套成熟的抗旱法子,到了这里竟成了“无人会用”的天书。苏微捧着算学册走过来,见他盯着地面出神,轻声道:“沈先生是在想,怎么把江南的经验教给西北百姓?”
“不是教,是要写成连老农都能看懂的册子。”沈序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目光坚定,“当年推广曲辕犁,若不是刘仲书把用法刻在木牌上,百姓也不会学得那么快。如今西北百姓连挖井都摸不着门道,咱们得把抗旱的每一步都写细,让他们照着做就能成。”
当晚,驿馆的油灯就亮到了天明。沈序铺开宣纸,苏微磨墨,张衡捧着江南的抗旱记录在旁侍立,连王二憨都搬了个小板凳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探水夯的木柄:“沈先生,挖井的法子俺最熟,得先看土色——黄黏土底下三尺准有水,沙砾土得挖到五丈,要是见着红胶泥,那就是水脉的娘!”他说得激动,手一扬差点打翻墨汁,被苏微笑着按住:“王大哥别急,一条一条写,保证漏不了你的‘寻水秘诀’。”
册页的开篇,沈序没写晦涩的道理,只题了“百姓能懂,照着就做”八个字。第一卷“挖井要诀”,就按王二憨的说法来写,连探水夯的使用都画了插图:“夯杆入地,若起杆带湿泥,便是水近;若泥色发红,需旁移三尺再探;若夯杆震颤,切勿硬挖,恐是暗泉防塌”。王二憨凑着油灯看插图,挠着头笑:“这画里的夯杆比俺的还精神,就是画俺的模样太憨了。”
写到“滴灌技术”时,鲁师傅托人送来的陶管样本刚好到了。沈序把陶管摆在桌上,让张衡量出孔径,苏微算出每根陶管的输水速度,他则在纸上画了简易的“u型槽铺设图”:“坡地按三分倾斜埋管,平地每丈留五个滴水孔,陶管接口用湿泥封紧,防漏又防沙。”钱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着图纸道:“沈经略使,这里得加一句‘陶管要避开牲口踩踏’,江南就有农户把陶管埋浅了,被牛踩裂,白瞎了功夫。”
“钱老板这话在理。”沈序立刻添上批注,又想起一事,“还要写清楚,不同作物用不同的滴灌法——粟米耐旱,五日一浇;荞麦喜湿,三日一浇,这些都得记明白。”王二憨在旁边插了句:“俺看不如写‘粟米浇少,荞麦浇多,跟着庄稼的脸色来’,比说日子更明白!”沈序眼前一亮,当即改了措辞,苏微笑着打趣:“王大哥这话说得比算学公式还精准。”
第二卷“储水之法”,重点写鲁师傅改良的储水陶缸。沈序特意让张衡算出西北的日照角度,在册子上标注“陶缸需埋入土中半尺,缸口朝东避晒,缸盖留缝防闷”,还加了钱琛的生意经:“陶缸可兼存种子,底层铺干麦秆防潮,顶上盖石板,既防鼠又防雨”。钱琛看得连连点头:“沈先生这是把俺的粮行秘诀都写进去了,以后西北百姓存粮再也不愁了。”
最费功夫的是第三卷“水库修造”。这不仅要算地势,还要讲工匠分工。苏微用算学推演西北的水文数据,标注出“山谷窄处筑坝,坝底宽三丈,顶宽一丈,用碎石混黏土夯实”;沈序则补充了劳力调配的法子:“壮丁筑坝,老人筛土,孩童送水,按日计粮,不误工不克扣”。张衡捧着推演册,忽然道:“先生,这里得加‘防溃坝’的法子,江南修水渠时,遇暴雨要开溢洪口,西北也能用。”
沈序连忙采纳,又想起当年在黄河治水的经验,添上“坝侧挖导流沟,沟底铺陶片防冲”。王二憨听得直咋舌:“还是你们读书人想得细,俺们以前修水塘,一遇暴雨就冲垮,原来还有这门道。”苏微道:“这都是实证出来的法子,江南用着管用,西北改改也能用。”
册子编到一半,卫凛从附近州府查探回来,带来个坏消息:“西北有个县令,照着老法子修水库,没算地势就筑坝,结果坝体塌了,伤了十几个百姓,现在百姓都不敢再修水利了。”沈序听了,把刚写好的“地势勘察要诀”又加粗了几分,沉声道:“这册子不仅要给百姓看,更要给地方官看。当年虞嵩的亲信就是因为不懂装懂,才闹出盐铁案的乱子,如今这些县令,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为了让地方官重视,沈序特意加了“官民协作章”,写着“县令需亲查地势,里正负责组织劳力,匠人指导技术,每十日上报进度,瞒报者革职”。宋廉托人送来的御史台查案章程,也被他摘了几条进去:“若有官差克扣工粮、私吞材料,百姓可直接告到御史台,查实有奖”。王二憨拍着大腿叫好:“这样一来,那些想偷懒的官差就不敢胡来了!”
历经半月,《抗旱实操手册》终于编完。全册共五卷,三十六条,既有插图又有通俗注解,连不识字的老农听人念一遍都能明白。沈序让人抄了三份,一份留在西北试点用,一份送江南让鲁师傅、周肇端提意见,最详细的一份则封入奏折,快马送进京城。
奏折里,沈序写道:“江南抗旱有成,非臣一人之功,实乃‘技术可学、方法可传’之故。今编此手册,愿陛下颁行全国,使旱灾来时,百姓有法可依,官吏有章可循,如当年《考工秘录》公开匠人技艺,让实证之法惠及万民。”他特意附上江南与西北的旱情对比表,用数据证明手册的实用价值。
奏折送到京城时,李珩正在翻看户部呈上的粮储报表。见沈序的奏折送来,他当即放下报表,亲自拆开。当看到手册里“夯杆探水”“陶缸储粮”的通俗注解时,不由得笑出声:“沈爱卿这册子,比司天监的奏折还明白,连朕都能看懂。”
朝会上,李珩把手册的抄本摆在御案上,让百官传看。户部尚书捧着册子,感慨道:“当年《考工秘录》公开后,匠人技艺大进;如今这《抗旱实操手册》,若是推广开来,百姓抗旱就有了定准,比拨十万两赈灾银还管用。”当年反对滴灌法的老侍郎,如今也连连点头:“沈经略使把复杂的算学都化成了百姓能懂的话,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民生之策’。”
只有几个守旧的官员提出异议:“西北与江南风土不同,这册子怕是水土不服。”话音刚落,宋廉就出列反驳:“臣已让人查过,沈经略使在手册里标注了‘西北特注’,挖井深度、储水方式都按西北的土质做了调整,比泛泛而谈的章程实用得多。当年推广曲辕犁,也有人说‘北方地硬用不了’,结果改良后,北方的收成比南方还高!”
李珩当即拍板:“宋卿说得在理。实证之法,本就是因地制宜。朕决定,将《抗旱实操手册》颁行全国,各州府需刻印千册,分发到县、乡、里,让每个里正都能讲、每个百姓都能学。户部拨款,在西北设‘抗旱学堂’,让沈爱卿的弟子亲自授课。”
圣旨传到西北时,沈序正在指导百姓按手册挖井。王二憨握着探水夯,照着册子上的法子,在驿馆西侧一扎,夯杆果然带出湿泥。“沈先生,您看!”他兴奋地喊起来,“这册子真管用,一挖一个准!”百姓们见状,都围过来要手册的抄本,原本对“新法子”存疑的人,如今都信了实。
有个老农用了手册里的储水法,把陶缸埋在屋旁,装了满满一缸雨水,特意来给沈序送了个自家做的胡饼:“沈经略使,您这册子比菩萨还灵,俺家的粟苗有救了!”沈序接过胡饼,看着老人脸上的笑容,心中越发笃定——这册子不仅能抗旱,更能让百姓重拾希望。
江南的鲁师傅收到手册后,连夜改良了陶管的配方,烧出更耐风沙的“厚壁陶管”,还在陶管上刻上“按手册第三卷铺设”的字样,方便百姓查看。周肇端则组织佃户,把手册里的抗旱法子编成歌谣:“夯杆直,探水准;陶管铺,水不损;水库修,灾不困;沈公册,救万民”,唱得江南江北都传遍了。
柳承业带着江南士族,把手册刻成木版,批量印刷。他特意让人把“官民协作章”单独印在彩纸上,贴在各州府的照壁上。有人问他:“柳大人,您以前不赞同沈经略使的法子,如今怎么这么上心?”柳承业叹道:“以前是我糊涂,只想着自家利益;如今见这册子能救百姓,才明白‘士族’二字,本就该与百姓共进退。当年虞嵩落得那般下场,就是忘了这个理。”
钱琛则借着推广手册的机会,在西北开了十几家便民粮行,把江南的耐旱种子和手册一起卖给百姓。他的粮行门口挂着个大木牌,写着“买种子赠手册,学技术包教会”,生意火爆得很。王二憨打趣道:“钱老板这是借着手册发财呢!”钱琛连忙摆手:“俺这是正经生意,既帮了沈先生,又赚了安心钱,比囤粮抬价强百倍。”
手册推广半个月后,西北的变化就显了出来。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冒出了新的绿芽;干涸的河床边,修起了一座座小型水库;百姓的院落里,都摆着埋入土中的储水陶缸。卫凛巡查时,见流民都返回家乡,不由得对沈序道:“沈先生,您这册子真是立了大功,如今西北的流民少了七成,粮价也稳了。”
沈序却没放松,他带着苏微和张衡,又开始修改手册,补充“暴雨防洪”“冬灌保墒”的内容。“旱灾刚缓,防洪就得跟上。”沈序对众人道,“实证之法,不能只看眼前,要为百姓想长远。”苏微点头附和,手里的算筹又开始飞速推演西北的汛期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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