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年过隙（1/2）

巍峨孤峰之巅，罡风凛冽。一道玄色身影静立崖边，衣袂在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脚下山石融为一体。

十年光阴，在他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昔日略显单薄的身形，如今挺拔如松，宽肩窄腰，每一寸肌肉线条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与历经千锤百炼的坚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已彻底化为一种剔透深邃的冰蓝色，如同万载寒潭之底凝结的玄冰，不再仅仅是功法的显象，更像是星核本源力量与他神魂彻底融合后，烙印在生命本质上的颜色。眸中光华内敛，偶有冰蓝与极淡的金芒流转，那是“星核”守护之力与镇灵杀伐之气完美交融的体现。他面容的线条更加冷硬深刻，几道细微的、并非衰老所致的浅淡纹路刻在眼角眉梢，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与风霜砥砺留下的痕迹。一头墨发依旧用简单的玉簪束着，鬓角却已悄然染上几缕仿佛霜雪浸染过的淡白，那是力量极致凝练、寒气外显的征兆。

他静静俯瞰着下方已然气象迥异的山谷。

十年前，这里还只是几间简陋屋舍，荒草丛生。如今，屋舍俨然，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虽无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古朴坚实的韵味。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数十道身影正在晨光中操练，剑风呼啸，符光闪烁，灵禽清鸣与机关转动的细微声响交织，生机勃勃。山谷入口处，一方未经雕琢的天然巨岩上，“玄云观”三个凌厉大字深深镌刻，笔划间冰寒剑气与温润星意并存，正是他亲手所书。

十年了。

巡天云殿内， 时光的流逝被另一种永恒所稀释。许今朝从深沉的观想中醒来，周身流转的青色微光缓缓敛入体内。他起身，行至殿边云台。十年清修，令他气质越发沉静超然，眼眸开阖间，智慧洞察之光流转，仿佛能映照人心。他目光投向云海之下，某个特定的方向。

他走到殿内一尊不起眼的侧翼玉像前。这玉像手持罗盘，脚下踏着一个直径尺许、刻满繁复星纹的小型阵盘。许今朝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以特殊灵墨书就的薄薄信笺，置于阵盘中央，又取下腰间一枚云纹玉佩——这是云隐宗内部最高级别的通讯信物——轻轻按在信笺之上。

“星辉为引，云路相通。”他低声诵念，指尖一点灵光注入玉佩。

玉佩上的云纹骤然亮起，与阵盘星纹呼应。阵盘发出低微的嗡鸣，中心荡开一圈涟漪，信笺与玉佩无声无息地沉入其中，消失不见。阵盘光芒持续了约三息，方才缓缓熄灭。这不是寻常的飞剑传书或灵力印记，而是依托于上古巡天网络残留节点、借由星辰之力进行超远距离定向传送的隐秘通道，消耗不菲且每次定位都需特定信物与口诀，极为安全隐秘。

几乎在同一时刻。

孤峰之巅，谢执若有所感，探手入怀，取出一枚款式相仿、却透着一股冰寒星意的玄色玉佩。玉佩正微微发热，表面流光闪烁。他注入一丝灵力，玉佩上方光影汇聚，迅速凝成那枚云纹玉佩的虚影，以及下方托着的信笺。虚影持续了十息，随即玉佩光芒一敛，一封实物信笺已悄然出现在他掌心。而那云纹玉佩虚影，则在完成指引任务后消散——它会沿着来路，被云殿阵盘回收。

展开信笺，熟悉的、从容通透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除了照例的修炼心得、对归墟力量的新见解外，末尾提到了近期星图观测到西北方似有异常能量汇聚，隐与“星钥”线索中一处记载相符，提醒他若途径附近需多加留意。

谢执看完，信笺在他手中无声化为冰晶粉末，随风散去。他未立刻回信，只是眺望西北方向，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思索。他们之间的通讯始终如此，简洁、必要、心照不宣。他知道许今朝在云殿之中，观星演道，追寻着更深远的布局与克制归墟的根本之法；许今朝亦知晓他在血火之中，砺剑开宗，以最直接的方式斩除归墟爪牙，并播下未来的种子。

大约在谢执正式于此地落脚、收徒传道的第六年秋，他第一次在传讯中简略提及“偶有稚子跟随，烦扰”，语气冷淡不耐。

许今朝的回信来得很快，除了附上一些古籍副本，信中核心那段关于“术法如星河，可分可合”、“因材施教，五脉并立”的建议，言辞恳切，思虑深远。那封信，谢执在新建的“讲法堂”独自坐了半宿。

此后，他教授弟子们的方式开始改变。他不再要求所有人都朝着他一样的“剑诀诛邪”之路走下去。他较为亲近的五个孩子亦然。

姓林的孩子对符文线条有着近乎痴迷的专注与稳定得可怕的灵力控制……谢执将许今朝送来的古符残篇《云箓初解》丢出，只冷冷道：“画错一笔，灵力反噬，休来找我。”

齐姓孤女，能与受伤的灵鹿无声交流，为其缓解痛苦……谢执开始指点她最基本的灵力共鸣与安抚法门，并带她辨认各类灵兽特性。

陈，沉默地绕着山谷走了三天，回来用碎石摆出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预警小阵……谢执允许他自由查阅那些阵法机关典籍，只在关键处提点一二。

丁姓女子，常在夜晚仰观星象，对次日天气或某些琐事的预感时有奇中……谢执传授了他一段《清心守意诀》与简单的占卜基础仪轨。

还有那个在山涧采药时救下、最初连毒蘑菇和灵菇都分不清的姜姓少年，在无数次鼓足勇气接触那些“可怕又漂亮”的毒虫蛊物后，竟渐渐展现出非凡的天赋……谢执将那几卷药理毒经丢给他时，依旧面无表情：“治人杀人，一念之间。心不正，术必邪。”

十年，足以让幼苗成长，让雏形稳固。山谷中的“玄云观”，虽远不及当年鼎盛，却已筋骨已成。五脉弟子各依所长，修行不辍。他们敬畏那位冰蓝眼眸、气息恐怖的师祖，更感激他严厉面具下的传承与庇护。玄云之名，在这片地域悄然传开，知其与昔年那场惨祸有关者，无不感慨唏嘘。

谢执收回望向西北的视线，目光再次掠过下方生机勃勃的山谷。弟子们演练时呼喝的号子，不同脉系间偶尔的切磋争论，药圃里弥漫的淡淡草木辛香……这一切，与他最初孤身仗剑、唯有仇恨相伴时的景象，已然天差地别。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那枚淡金色的“星核”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坚定的光芒，与他冰蓝眼眸中的寒意奇异地调和。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待与君再逢，同斩幽冥日。

他转身，走下孤峰，玄色身影融入下方那片由他亲手重建、并悄然赋予了新生的烟火气象之中。

十年间，谢执与重立的玄云观，名声如潜龙出渊，渐渐在修行界传开。这名声并非源于开宗立派的庆典或广收门徒的喧哗，而是一桩桩、一件件以铁与血铸就的事实。

西北荒漠，疑似归墟外围据点“黑沙堡”被一剑冰封，堡主——一名实力强悍的邪修连同其麾下数十名被污秽之力侵蚀的爪牙尽数伏诛，冰晶中的惊骇表情成为绝响。

南疆雨林，为祸一方的“千蛊洞”被连根拔起，洞中培育的诸多阴毒蛊物与邪阵被一种蕴含着净化之意的冰寒星力彻底涤荡，残留的净化气息数月不散。

东海之滨，伪装成商船、暗中掳掠修士提炼生魂的“幽冥舟”遭遇风暴——一场由人为引动的、冰冷刺骨的灵力气旋，船毁人亡，仅有零星被囚者获救，口称救命者乃一玄衣冰眸的剑修。

玄云观主谢执，其名渐成许多遭遇邪魔外道或不明势力侵扰的中小宗门与散修心中的一丝希望，亦成了某些隐藏在暗处目光的焦点。他行事果决，剑下无情，尤其对身怀归墟特有污秽气息者，更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其门下弟子虽修为尚浅，却也开始在周边地域崭露头角，符剑阵卜医毒配合无间，处理一些归墟边缘渗透引发的事件颇为得力。

然而，这十年，动荡的远不止江湖一隅。一股更深、更广的暗流，正在侵蚀整个修行界的根基。

东方“青云剑宗”，以剑诀凌厉、镇守一方安宁着称。其禁地剑冢之中，历代先辈英灵意志凝聚，温养着一柄传承古剑“青云魄”。三年前，剑冢忽遭不明力量侵蚀，守护阵法被一种极其诡异、能腐蚀灵识的力量悄然瓦解，古剑“青云魄”灵性大损，剑身出现细微裂痕，仿佛被某种污秽之物“咬”了一口。剑宗太上长老闭关疗伤时遭心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事后追查，只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极度厌恶的漩涡状能量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