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冰狱（1/2）

玄冥绝渊深处，并非想象中的单纯黑暗。这里是一片光的坟墓，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所有生机的幽蓝微光从无尽的渊壁和下方弥漫上来，照亮了嶙峋的冰晶和扭曲的、如同巨大内脏器官般的黑色岩层。极致的寒冷中，混杂着一种更令人不适的、缓慢侵蚀灵魂的秽力阴霾。

许今朝的冰遁在进入深渊不久后便告耗尽，他凭借最后一点对身体的控制力，勉强抓住一处突出的冰岩，像一只壁虎般紧贴其上，竭力收敛所有气息，整个人几乎与冰壁融为一体。下方极深处，传来隐约的能量波动和规律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沉闷敲击声，间或夹杂着器物淬火的嘶鸣和某种非人的、压抑的痛苦低吼——那是量天尺被强行污染时发出的悲鸣。

他强忍着经脉中寒毒与旧伤复发的剧痛，以及那“逆源葬道咒”残余力量带来的阵阵虚弱与侵蚀感，小心翼翼地向下潜行。深渊内部并非垂直，而是有着复杂的、人工开凿与天然形成的结合通道。他能避开那些明显有禁制波动和守卫巡逻的主干道，专挑能量紊乱、冰棱丛生的险僻缝隙移动。

越来越近了。不仅量天尺的悲鸣更加清晰，他还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却异常坚韧的冰冷魂息——谢执！那魂息被重重禁制封锁、折磨，如同风中之烛，却始终未曾彻底湮灭。

就在许今朝绕过一处巨大的倒悬冰锥，目光透过冰晶缝隙，终于窥见下方一个被幽蓝光芒照亮的巨大冰窟平台时——

“啪、啪、啪……”

清脆而缓慢的鼓掌声，突兀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在这死寂的冰渊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今朝身体骤然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转过身。

墨渊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他身后数丈外的半空中。依旧是那身曳地黑袍，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玩味，猩红的眼眸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他并非独自一人，两侧的阴影中，无声地浮现出四名身着玄冰甲胄、气息晦涩强大的归墟守卫，封死了所有退路。

“精彩，真是精彩。”墨渊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在冰壁间回荡，“巡天使许今朝……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来自未来的窥视者？”

许今朝的心脏猛地一沉，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笑意：“墨渊尊主在说什么？许某愚钝，听不懂。”

“听不懂？”墨渊轻笑一声，手指随意地凌空一点。许今朝立刻感觉到，自己为了潜入而模拟出的、带有归墟秽力残留的隐匿符箓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消散无踪，露出了他原本纯净（虽已受损）的云隐宗灵力波动，以及那独一无二的、属于巡天使和“许清源”的神魂印记。“这身伪装，骗骗外围的蠢货还行。你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正道味儿，还有强行压制‘逆源葬道咒’反噬的痕迹，在这玄冥绝渊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他向前飘近几步，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许今朝苍白憔悴的脸：“让我猜猜，你不顾骂名滔天，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追踪至此，是想再看一眼你那挚友的惨状？还是想凭你这残破之躯，做些什么不自量力的蠢事？”

许今朝紧抿着唇，冰寒侵蚀着他的身体，墨渊的目光则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已无用。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间的腥甜，直视墨渊那双猩红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中许久的、最深的疑惑：

“黑玄山……‘逆源葬道咒’……你似乎早有预料？还有……”他的声音因寒冷和情绪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执拗的锋利，“谢执的记忆碎片……那些关于过去、关于背叛的画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他死死盯着墨渊，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他根据现代时间线谢执记忆的混乱与矛盾，以及黑玄山墨渊那过于“配合”的反应，做出的最大胆也最可怕的推测。

墨渊脸上的讥诮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愉悦的嘲弄。他没有否认，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笑声在冰窟中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许今朝，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一点点。不过，你现在才想到这一层，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停止笑声，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你以为，你们在‘未来’那个贫瘠的时代，能如此‘幸运’地接触到谢执跨越时空散落的记忆碎片，是偶然？是天道垂怜？”

许今朝瞳孔骤缩。

墨渊的声音如同冰锥，一字一句刺入他的耳膜：“那是我族耗费数百年时光，在时空长河相对‘薄弱’的节点（比如你们那个灵力衰竭的时代），精心布下的‘饵’与‘网’！谢执当年濒死之际魂力爆发，确实有一些记忆信息散逸，但绝大部分有价值的、清晰的碎片，早已被我族以秘法捕获或干扰。你们所见的……不过是我们想让你们看见的。被精心筛选、扭曲、甚至‘编排’过的画面。”

“你以为，许清源那场‘背叛’的戏码，仅仅是为了在黑玄山夺尺伤人？”墨渊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那场戏，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场了。它的目的之一，就是在谢执的灵魂深处，种下最强烈、最痛苦、最无法磨灭的‘背叛印记’。这份印记，连同他强大的魂力特质，使得他的记忆碎片在穿越时空时，会天然带着这种扭曲的‘色彩’和‘指向性’，更容易被我们捕捉和……引导。”

“你们在未来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解读，都在无形中加强这份‘印记’，也都在为我们反向定位、甚至……窥视你们那个时代的某些‘坐标’与‘可能’提供养料。”

许今朝如遭雷击，浑身冰冷，比这玄冥绝渊的寒气更甚。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为什么现代谢执的记忆关键处总是模糊矛盾？为什么归墟对他们寻找冰封之秘的动向似乎有所察觉？为什么墨渊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一种“果然等到你”的了然？

他们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跨越时空布下的局中！不仅仅是过去的谋算，更是延伸到未来的阴谋！

“你们……一直在利用时间……”许今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时间，是条河，但并非不可涉足，尤其是当你有合适的‘船’和‘坐标’时。”墨渊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指尖一缕蠕动的暗红秽气，“巡天令……确实是件好东西。它那最后一次爆发，将你和谢执的躯体送回过去，虽然出乎我们意料，但也并非全无价值。至少，它让我们确认了某些关键‘坐标’的准确性，也让你……亲自将一些我们需要的‘变数’和‘信息’，带回了这个时代。比如，你对‘未来’某些事情的‘知晓’，你对谢执的‘执念’……这些，都在我们的计算之内，甚至成为了推动计划的一部分。”

他欣赏着许今朝脸上血色尽失、仿佛信仰彻底崩塌的绝望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至于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更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一个知晓部分‘未来’、又对谢执有着特殊牵绊、还亲手‘背叛’过他的巡天使……你的价值，可不仅仅是一具肉身或魂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