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朝(1/2)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漂浮、沉沦。许今朝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飓风卷起的羽毛,在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间穿梭。他在虚无中“看见”——“许清源”那具饱经沧桑的躯体,在时空乱流的撕扯下,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作光点消散。那是彻底的湮灭,是生命痕迹在历史长河中的最终抹除。

而他自己的意识却越来越“轻”,仿佛卸下了所有沉重枷锁,只剩最核心的记忆与情感,被眉心的时空符文与血契最后的联系牢牢守护,向着那星光执拗地飞去。

他“知道”,“许清源”留在了五百年前的尘埃里。而他,“许今朝”,这缕来自未来的孤魂,正被拖拽回本来的坐标。

不知过了多久,星光在意识中轰然放大——

“砰!”

沉重的坠落感将他狠狠砸醒。浑身上下传来久违的、属于现代躯体的酸痛,还有种溺水者刚浮出水面的窒息与眩晕。

意识艰难地沉入身体,感官缓慢复苏。

身下是坚硬的冰冷,触感像是某种石质平台。空气微凉,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尘封气息和一丝极淡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行的微鸣。四周安静得可怕。

许今朝费力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巨石。光线不算刺眼,是某种冷色调的恒定光源。

视野逐渐清晰。

熟悉的景象——幽蓝的冰晶在穹顶和墙壁上静静闪烁,精密复杂的管道线路沿着石壁延伸,几面监控屏幕暗着,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高科技与古老神秘交织的违和感。

这里是姜家守陵之地的核心冰窟。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一样不听使唤,大脑一阵眩晕。他只能勉强偏过头,急切地环顾四周。

空无一人。

林序不在,辜瑜不在,姜月不在,姜怀远也不在。那些他记忆中最后时刻在场的人,全都消失了。整个冰窟死寂得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难道……又是一场空?一次失败的传送?或者,他根本就没离开过那个时代,这一切只是濒死的幻觉?

巨大的恐慌还没来得及蔓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身旁——

那座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玄冰平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

玄色衣衫,长发如流水般铺陈在晶莹的冰面上,面容沉静,双眼紧闭。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却不再是他最后记忆中那种死寂的青灰,而是隐隐透着一层极淡的、如玉般的温润光泽。

是谢执。

不是镜中虚影,不是历史残像,而是真实存在于此刻此地的、完整的谢执。

许今朝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死死盯着那胸膛——看到了!那极其轻微却真实不假的、规律的起伏!

谢执在呼吸!

他……活着?躯体真的恢复了生机?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紧接着,是更加汹涌澎湃的、积压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洪流——

黑玄山“背叛”时对方难以置信的破碎眼神,玄冥绝渊炼魂柱上微弱挣扎的残识,雪山诀别时指尖最后触摸到的冰凉眉眼,时空乱流中目睹“许清源”身躯彻底消散的终极虚无……还有,更早以前,现代研究所里,那面古镜上浮现的、冰冷疏离却又会为他动容的虚影。

所有坚强的伪装,所有冷静的筹谋,所有穿越时空的孤寂与牺牲,在这个人胸膛起伏的韵律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眼泪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不是无声滑落,而是压抑到极致后彻底决堤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颤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声的哽咽。

他几乎是从平台上滚落下来,踉跄着扑到玄冰棺椁的边缘。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伸向谢执的脸,却在即将触碰的刹那猛地停住,悬在半空,如同害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或是证实这不过是另一场残酷的幻觉。

他就那样近在咫尺地看着,任由滚烫的泪水一颗颗砸落在冰冷的玄冰边缘,晕开小小的湿痕。

嘴唇剧烈地抖动着,试了几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音节:

“谢……执……”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谢执……”他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带上了哽咽的哭腔,“是我……我回来了……”

他语无伦次,忘记了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忘记了其他人去了哪里,忘记了所有未解的谜团。整个世界坍缩成眼前这张沉静的睡颜和那微弱的呼吸。

泪水模糊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被自己亲手打入绝境、却仍用最后眼神望向他的谢执;看到冰柱上魂识破碎、承受无尽折磨的谢执;看到雪山怀中冰冷僵硬、再无生息的谢执……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这里,呼吸着。

“对不起……对不起……”他伏在棺椁边,额头抵着冰冷的玄冰,哭得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重复着跨越了五百年的忏悔与祈盼,“求求你……醒过来……”

压抑的哭泣在空旷的冰窟中回荡,混合着仪器低微的嗡鸣,显得格外孤独而悲恸。

就在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泪水浸湿了棺椁边缘时——

冰棺之中,谢执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许今朝猛地止住哭泣,屏住呼吸,睁大了模糊的泪眼,死死盯住。

不是幻觉。

那睫毛又颤了一下。然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眸,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

初睁的眼眸,还带着长眠初醒的迷蒙与空茫,瞳孔在幽蓝冰晶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朦胧而脆弱的冰蓝色泽,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移动,掠过冰窟穹顶幽幽的光芒,掠过那些陌生的管道与屏幕,最终,仿佛被某种无法言喻的引力牵引,缓缓地、定定地,落在了棺椁边那个泪流满面、神情悲喜交加到近乎扭曲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谢执的眼神,从最初的空茫与陌生,渐渐凝聚起一点微光。那点微光里,清晰地倒映着许今朝此刻的模样——那张与记忆中“许清源”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那双盛满了太多他一时无法理解、却深刻感受到的剧烈情感的眼睛。

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细微的裂痕在蔓延,有某种尘封了太久太久的东西,正在艰难地破冰苏醒。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喉结滚动,发出一点干涩嘶哑的气音。

许今朝连呼吸都忘记了,心脏悬在喉咙口,整个人僵在那里,等待着。

然后,他听见了。

那声音很轻,带着沉睡太久的滞涩与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五百年的冰封与时空的隔阂,落入他耳中:

“今……朝……?”

不是“澈之”,不是“许清源”。

是“今朝”。

这一声呼唤,如同划破漫长黑夜的第一道曙光,带着初醒的困惑,更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背叛与漫长孤寂后,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确认。

许今朝的泪水再次汹涌决堤,但这一次,是混杂着滔天狂喜、无尽释然与失而复得的巨大辛酸的泪水。他用力地点头,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拼命地用口型回应,手指紧紧抠住冰棺边缘,指节泛白。

“是我……是我……”

他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谢执放在身侧、同样冰凉却不再僵硬的手。

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血契的烙印在两人皮肤接触处,发出极其微弱的、温暖的光芒,如同两道分别流淌了太久、历经干涸险阻的溪流,终于在这一刻,再次找到了彼此,汇合交融。

冰棺的边缘硌得许今朝生疼,但他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掌心传来的那一点点冰凉的触感,和那双刚刚睁开、倒映着自己狼狈泪容的冰蓝色眼眸里。

谢执的手被他握着,起初仍是冰冷的、僵硬的,如同玉石。但渐渐地,许今朝感觉到那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带着初醒的无力与滞涩,缓缓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力道很轻,却无比清晰。

许今朝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抑制不住的抽噎,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