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药香里的光阴(2/2)
“脉浮数,是劳倦伤了肺气,”晚秋收回手,提笔在处方笺上写,“我给开两副清肺散,您让张叔早晚煎了喝,另外啊,让他每日晨起去河边走半个时辰,吸点水汽,比啥都强。”
王婶接过方子,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刚蒸的糖糕,你张叔非要让带来,说谢你上次的方子,治好了他的老咳嗽。”
油纸包刚打开,甜香就漫了满铺。小石头从后院探出头,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王婶做的糖糕最好吃了!”
王婶被逗笑了:“这孩子,就你嘴甜。”说着往小石头手里塞了块,“拿着,边吃边碾药,别耽误了你晚秋姐的事。”
送走王婶,晚秋把糖糕放在案台上,见日头爬到了竹帘顶上,赶紧招呼小石头:“把后院的地黄收进来,这日头晒久了药性要跑的。”
两人刚把地黄搬进库房,就见铜匠老李推着车站在门口,车把上挂着个亮闪闪的铜药勺,柄上还刻着缠枝纹。“你爹当年给我家小子治过疹子,”老李把药勺递过来,摩挲着勺柄笑道,“这手艺不值钱,情义得记着。”
晚秋接过药勺,铜面映出她的影子,和记忆里爹握着药勺的模样渐渐重合。爹走的那年她才十五,也是这样的霜降天,他躺在藤椅上,手里还攥着本翻烂的《伤寒论》,说“百草堂的药,得对得起门口那块‘悬壶’的匾”。
“李叔,进来喝杯茶?”她往屋里让。
“不了,”老李摆摆手,推着车往外走,“前儿你说想要个铜捣药杵,我回去琢磨着打个梅花纹的,过几日给你送来。”
车轴上的铜铃又响起来,叮铃叮铃地往巷口去了。晚秋握着铜药勺站在门口,看阳光落在青石板上,把影子拉得老长。药铺的门板上,“百草堂”三个字是爹亲手写的,笔锋遒劲,只是经年累月,红漆褪成了浅粉,倒像落了层桃花瓣。
“晚秋姐,”小石头举着片晒干的银杏叶跑过来,“你看这叶子黄得像金子,夹在药书里当书签好不好?”
晚秋接过叶子,叶脉间还沾着点药香,是前几日晒的艾叶味。她忽然想起爹说过,药香是活的,能跟着日子走,去年的陈皮混着今年的桂花,就能泡出岁月的味道。
正想着,巷口的桂树被风一吹,落了满地碎金似的花瓣,有的飘进药铺,落在案台的处方笺上。晚秋伸手接住片,夹进那本《本草纲目》里,小石头的红头绳正从书页间露出来——方才他看书太急,辫子蹭到书里,倒成了个天然的书签。
石碾子还在转,沙沙,沙沙,混着桂香漫过青石板,像谁在轻轻哼着首老曲子。晚秋拿起铜药勺,往药罐里添了勺清水,看着水汽袅袅升起,忽然觉得,爹说的“情义”,或许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药香里,藏在铜匠的刻痕里,藏在王婶的糖糕里,岁岁年年,从未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