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铜铃摇碎檐下霜(2/2)

晚秋这才觉出疼,低头看,脚心划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渗。想必是刚才跑太快,被路上的石子划破的。“没事,”她接过糖水喝了口,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你娘这是积劳成疾,肝火旺犯了急病,回头我再送几副汤药来,记得按时喝。”

回药铺的路上,晚秋光着只脚,一步一瘸地走。路过铁匠铺时,王铁匠喊住她:“脚咋了?”不等回答就转身从屋里拿出罐黑药膏,“前儿给马敷的,治外伤特灵,拿去用!”

晚秋笑着接过来,心里暖烘烘的。这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平时家长里短吵吵闹闹,真有事时,心都贴得近。

刚拐进药铺巷子,就见檐下铜铃又在晃,这次是被风刮的。晚秋抬头,忽见药铺门口站着个穿洋布西装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亮,正对着“回春堂”的牌匾皱眉。

“你是?”晚秋停下脚步,这人看着面生,不像是镇上的。

年轻人转过身,脸上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我是县里药监局的,听说你们这儿还在用古法制药?”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上面规定,药材必须经现代仪器检测,这些土法子都得废了。”

晚秋心里沉了沉,扶着门框站稳:“俺这药铺开了三代,药材都是亲手采的,炮制手法也是祖上传的,咋就不能用了?”

“规矩就是规矩。”年轻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三天后我再来,要是还见着这些药碾、药臼,就只能封铺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晚秋站在原地,脚底板的疼一阵阵钻心。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像是在哭。

傍晚收摊时,晚秋坐在门槛上补那只跑掉的布鞋。针线在布面上穿梭,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见是白天送天麻的汉子,扛着捆柴站在门口:“林大夫,俺听人说了那穿洋装的事。”他把柴往灶房塞,“这柴够烧半个月,俺明儿叫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去县里问问,凭啥不让咱用老法子治病!”

没多久,小柱子爹也来了,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是双新布鞋:“小柱子他娘说,你准是没合脚的鞋,让俺送来。”

街坊们像是约好了似的,陆陆续续都来了。王铁匠拎来个新打的铁碾轮:“这玩意儿比你那旧石碾结实!”卖布的张婶送了块蓝印花布:“给药箱做个新罩子,好看!”

晚秋看着堆在院里的东西,眼眶忽然热了。她拿起那只新布鞋穿上,大小正合适,鞋底还纳着防滑的花纹。

夜深时,晚秋坐在药碾前,把白天收的天麻倒进去。碾轮转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把天麻的清香碾了满室。她忽然想起祖父说过,药铺的根,不在药,在人心里。

檐下的铜铃还在轻轻晃,月光落在上面,碎成一片银霜。晚秋笑了笑,碾轮转得更稳了。

三天后的清晨,那穿洋装的年轻人果然来了。只是他刚到巷口,就愣住了——药铺门口站满了人,有扛着锄头的山民,有挎着菜篮的妇人,连拄着拐杖的老人都来了。

晚秋站在人群前,手里握着那杆老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药铺,俺开定了。”

檐下铜铃忽然“叮”地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每个人脸上,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