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铜锣竹板映丹心(1/2)

第 53 章 铜锣竹板映丹心

无锡东门外的官道旁,黄土夹杂着碎石的路面被往来行人、车马碾出深深浅浅的辙痕,秋日里少雨,风一吹便扬起阵阵尘土,却丝毫不减赶集人的热闹。肖富林挑着担子,扁担一头挂着木匣,另一头坠着个黄铜小铜锣,锣面磨得发亮,系着红绸绳在肩头轻轻晃荡,木匣侧边还插着一副竹板,竹片泛黄却光滑,透着常年使用的温润。他额角沁着薄汗,目光在路边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古银杏树下——这是无锡东门赫赫有名的“官道银杏”,是本地人口口相传的地理标志,树龄足有两百八十余年,南来北往的行人、商队都爱在此歇脚,树下被踩得坚实平整的黄土,早已成了默认的歇脚点。

这棵古银杏是无锡东门的标志性景致,树干粗壮遒劲,需两个成年男子伸手才能勉强环住,树皮呈深褐色,沟壑纵横如老农耕作的田垄,裂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尘土与草籽,摸上去粗糙坚硬,指尖能感受到岁月刻下的纹理。枝桠向四周铺展延伸,如撑开的巨伞,金黄的银杏叶层层叠叠,将秋日的烈阳挡在外面,树下阴凉通风,风穿过枝叶时带着银杏特有的清润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让人浑身舒坦。几片早熟的黄叶随风飘落,像蝶翼般轻吻地面,为这秋日图景添了几分雅致。肖富林放下担子,“咚”的一声轻响,两头的木匣和竹摊稳稳落地——这竹摊是他特意从三里桥竹器店定制的,竹篾细密匀称,编工紧实,边缘还打磨得光滑无刺,既轻便又结实。他抹了把汗,麻利地撑开竹摊,从木匣里取出一叠叠油纸包好的梨膏糖,每包五块,整齐码在铺着蓝布的竹摊面上,油纸包上用红墨印着小小的“肖记”二字,边角还压着细密的缠枝纹。最后,他拿出一块打磨光滑的梨木牌,上面用隶书刻着“祖传梨膏糖,一块铜板一块,四个铜板一包”,竖在摊位前最显眼的地方。

一切收拾停当,肖富林抬手从肩头取下小铜锣,拇指和食指捏住锣槌,手腕轻轻一抖,“铛——铛铛——”清脆悦耳的铜锣声便在集市上空响起,穿透力极强,盖过了周遭的人声车马。他一边敲锣,一边扬声吆喝:“祖传梨膏糖哟!山东大黄梨熬制,加薄荷、甘草、川贝!止咳润喉,老少皆宜!一块铜板一块,四个铜板一包咯——”

锣声和吆喝声引来不少路人侧目,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拄着拐杖率先凑了过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青布短衫,袖口磨得发亮,裤脚卷到膝盖,露出青筋凸起的小腿,裤管上还沾着些田间的泥土。手里的枣木拐杖被摩挲得油光锃亮,顶端还包着一圈铜箍,显然用了许多年,每走一步都拄得稳稳当当。老头不住地咳嗽,咳得胸口微微起伏,眉头拧成一团,沙哑着嗓子问道:“可是无锡城里唱滩簧的肖富林?我家孙儿在城里布庄当学徒,说你家的梨膏糖是祖传秘方,用的是山东大黄梨慢火熬制,加了薄荷、甘草、川贝,最是止咳润喉。我这几日受了风寒,咳嗽得厉害,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夜里都睡不安稳,给我来两块,正好两个铜板。”

“老爷子好眼力!”肖富林笑着应道,手里的铜锣又轻轻敲了两下“铛铛”,算是应和。他麻利地从油纸包里取出两块梨膏糖,用小块油纸单独包好递过去。那梨膏糖呈琥珀色,透着淡淡的光泽,捏在手里带着温润的质感,一股清甜的梨香混着薄荷的清凉、甘草的醇厚扑面而来,香气纯正,不掺半点杂味。“老爷子您认准了,咱这梨膏糖用的都是正宗山东大黄梨,去核去皮后慢火熬煮三个时辰,熬到梨汁浓稠如蜜才成,一块铜板一块,四个铜板一包,童叟无欺!买一包更划算,能多省一个铜板呢。”他顿了顿,又仔细叮嘱,“含在嘴里慢慢化,别嚼碎,让药味顺着喉咙往下走,早晚各一块,不出三天,保准您喉咙舒坦,咳嗽也能减轻。”

老头接过糖包,凑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果然名不虚传,这梨香醇厚地道,比城里药铺卖的那些强多了。”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里面是几枚光亮的铜板,他小心翼翼地数出两个,放在竹摊的蓝布上,动作却透着一股子仔细。“多谢肖老板,这老银杏树底下买的糖,沾着古树的福气,吃着也安心。下次我让老婆子来买一包,划算!”老头揣好糖包,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慢慢离去,走了几步还回头冲肖富林笑了笑,身影渐渐汇入赶集的人流中,朝着不远处的村落方向走去。

肖富林将铜板捡起,放进腰间的布兜里,听得兜里“叮当”作响,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时不时拿起小铜锣敲上几下,“铛——铛铛——”的声音断断续续,吸引着过往行人的注意。此时日头渐渐升高,赶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地从城里回来,或是往城里去,大多挑着担子、背着竹篮,里面装着刚买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或是要拿去城里售卖的农产品。路过这棵标志性的古银杏树下,不少人被锣声吸引,驻足在竹摊前打量。

有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妇人停下脚步,拉着身边的孩子说道:“肖老板,给我来一包,四个铜板是吧?孩子最近总咳嗽,就爱吃你家这大黄梨熬的梨膏糖,润喉得很。”肖富林连忙应道:“正是!一包五块,四个铜板,您拿好!”说着麻利地递过一包梨膏糖,接过对方递来的四枚铜板,整齐地码在竹摊一角的小木盒里,手里的铜锣轻轻敲了一下,算是致谢。

不一会儿,又有个穿短打的青年过来,掏出两枚铜板放在摊上:“肖老板,来两块,凑个零嘴,顺便润润嗓子。”肖富林笑着应下,递过糖块,将铜板收好,嘴里念叨着:“铜板交易实打实,您吃得放心!”说罢又敲了两下铜锣,清脆的声响引得那青年笑着摆摆手,转身融入了人群。

肖富林见周围渐渐聚了些人,便收起铜锣放在竹摊一角,伸手从木匣侧边抽出那副竹板,双手一合一分,“呱哒——呱哒呱哒——”清脆利落的竹板声立刻响起,节奏明快,比铜锣声更显热闹。他清了清嗓子,丹田发力,伴着竹板的节拍,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呱哒——潇潇雨歇!抬望眼——呱哒呱哒——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呱哒——尘与土,八千里路——呱哒呱哒——云和月!莫等闲——呱哒——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呱哒呱哒!”

竹板的韵律与歌声相辅相成,肖富林的嗓音本就浑厚洪亮,是唱滩簧练出来的好底子,此刻伴着竹板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车马声,更显得苍劲有力,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抗战年间,小鬼子铁蹄踏遍江南,无锡百姓深受其害,家园被毁、亲人离散,心中积满了悲愤与不甘。这首《满江红》早已成了全民传唱的爱国歌曲,字里行间的报国壮志、家国情怀,像一把火种,总能戳中百姓心底压抑的热血。起初只是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停下脚步,放下担子侧耳倾听;渐渐地,牵着牛羊的农户、背着竹篮的妇人、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也都围了过来,圈子越扩越大,足有二三十人。大家都屏息凝神,眼神里满是崇敬与激动,有人跟着竹板的节拍轻轻点头,有人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有人眼角泛起了泪光,悄悄用袖口擦拭;连路过的挑夫都停下了脚步,靠在古银杏的树干上,手里还握着扁担,听得入了神,脸上的疲惫也被一腔热血冲淡了不少。

“好!唱得好!这竹板打得也地道!”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年轻后生忍不住高声喝彩,他脸上带着晒出的红晕,眼神明亮如炬,“岳将军精忠报国,抗击金兵,护我河山!咱们如今虽然不能像岳将军那样奔赴前线杀敌,也得有这份骨气,绝不做亡国奴!小鬼子再凶,也打不垮咱们中国人的脊梁!”

“说得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跟着附和,他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锄头,锄柄上裹着一层防滑的布条,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当年岳将军能把金兵赶回去,如今咱们也能把小鬼子赶出国门!这老银杏树历经几百年风雨都不倒,咱们中国人也能像它一样,硬气到底!”

“打倒小鬼子!打倒汉奸走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跟着齐声呼喊,声音洪亮,震得古银杏的黄叶簌簌作响,惊飞了枝桠间栖息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远处的田野。肖富林越唱越激昂,竹板打得越发急促,“呱哒呱哒——”的声响如战鼓催征,歌声穿透人群,在城外的空地上久久回荡,与百姓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不屈的力量,盖过了风声与尘土的喧嚣。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呵斥声突然从人群外传来,像一把钝刀划破了热烈的气氛:“妈的,叫你不许唱你还敢唱?活腻歪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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