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药香暗涌(2/2)
“他已经安全脱险了,陈勇带着弟兄们把他救到乡下的隐蔽处了。”肖富林连忙补充道,怕他太过担心,“可乡下缺医少药,连个正经的郎中都没有,我实在放心不下,才连夜回城找您求助。”
柴济民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脱险就好,脱险就好。”他喃喃道,声音里满是庆幸,“可把我急坏了。”游国胜不仅是游击队的队长,更是无数无锡百姓心中的希望,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不知会让多少人痛心。
“我想买一批治伤的药,给他送去。”肖富林看着他,眼神恳切,带着深深的期盼,“乡下条件艰苦得很,他伤得重,没有药根本撑不下去。您这儿有多少,我都要,钱我带来了。”说着,他解开腰间的布包,从里面掏出五块沉甸甸的大洋,轻轻放在柜台上,银元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他跑遍十几个乡下庄子,唱了一个多月滩簧才攒下的全部积蓄。
“好!”柴济民当即拍板,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游击队抗日杀敌,为的是咱们无锡百姓,枪伤刀伤在所难免。乡下条件苦,缺医少药的,确实艰难。”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目光落在那五块大洋上,却没有去碰。隔壁的丝竹声又响了起来,调子靡靡,与此刻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啊,他们到处奔波,居无定所,有时候连块安稳的疗伤之地都没有。”肖富林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吃的是粗粮,喝的是冷水,受伤了也只能硬扛着。”
柴济民转身翻了翻身后的药柜,一个个抽屉被拉开又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为难:“可我这里存货不多,也就二三十支云南白药的样子。”他回头看着肖富林,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城里进货也不易——沙壳子那伙人查得严,凡是治伤的药材,都要登记在册,说是怕‘资助乱党’,药材运进来难上加难。上次进的货,还是托人从上海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弄到的。”
肖富林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眼神里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他低下头,看着柜台上的五块大洋,语气带着几分沮丧:“那可怎么办?国胜还等着药救命呢。这些钱,够不够再凑些?”
“你别急。”柴济民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转身从另一个抽屉里捧出一小堆三七,根茎饱满,色泽棕红,显然是上等佳品,“我这儿还有点三七,止血化瘀最是管用,我马上碾成粉给你带上。”他把三七放在案台上,拿起药臼和杵,“明天我再去城里几个同行那里跑跑,张记药铺的老李、王回春堂的赵大夫,都是有骨气的人,想必也愿意为游击队出一份力,看看能不能再凑些云南白药和消炎的药材。至于钱,你快收起来,游击队员们为了咱们抛头颅洒热血,我岂能收你的钱?”
“这可不行!”肖富林连忙摆手,“柴先生,您开药铺也要本钱,这些药虽不算天价,可数量不少,我不能白拿。这五块大洋,您一定收下,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去凑。”
“你这是干什么?”柴济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停下捣药的动作,把大洋推了回去,语气严肃,“游击队抗日杀敌,连命都豁出去了,我送点药还能要你的钱?你这是小看我柴济民了!”他行医数十年,虽家境不算富裕,却始终坚守着“医者仁心”的准则,面对为国为民的游击队,岂能收钱?“这些钱你留着,日后跑乡下唱戏,也能买点干粮茶水。药材的事你放心,我就是赊账,也得给游队长凑齐了。”
“是我唐突了。”肖富林看着柴济民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是真心实意,便不再坚持,连忙收回大洋,脸上满是愧疚,“柴先生,您别生气,我这就收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都是为了抗日,说什么报答。”柴济民摆了摆手,拿起杵开始捣药,“砰砰砰”的声响在屋里响起,沉闷而有力,“这些你先拿着,我再给你抓点消炎止痛的草药,金银花、蒲公英、当归尾,一并带上,多少能派上用场。这些药能帮着消炎止血,减轻些痛苦。”
肖富林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看着柴济民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感激。隔壁九香楼的酒令声此起彼伏,与药铺里的捣药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曲荒诞的乱世悲歌。
“麻烦你顺路到我家一趟。”柴济民继续捣着三七,“砰砰”的声响持续不断,“告诉我老婆,我今晚要晚些回去,让她不用等我,先吃饭。”他知道妻子一向贤惠,定会为他留着饭菜,只是今晚要准备药材,怕是要忙到后半夜了。
“好!”肖富林小心翼翼地拎起柴济民早已包好的药包,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有珍贵的云南白药和三七粉,还有满满当当的消炎草药。他紧紧攥着药包,仿佛攥着千斤重的希望,“我在你家等你,帮你搭把手。”
肖富林转身轻轻拉开门,又回头望了一眼柴济民的身影,才小心翼翼地融入夜色之中。门轴再次发出“吱呀”的轻响,随后便恢复了寂静。
药铺里只剩下“笃笃笃”的捣药声,沉闷而坚定,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隔壁的九香楼依旧灯火通明,丝竹声、娇笑声、酒令声不绝于耳,浓郁的酒气和脂粉香顺着门缝钻进来,与药铺的清苦气息激烈碰撞。柴济民听着隔壁传来的靡靡之音,眉头皱得更紧了,手中的杵捣得更用力了,每一声都像是在控诉着日寇的残暴与汉奸的无耻,又像是在为游击队的将士们默默祈福。他知道,这一墙之隔,隔开的不仅是声响与气味,更是良知与背叛,是光明与黑暗的较量,而他,选择站在光明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