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漕船沉江,初斩叛爪(一)(2/2)
她像极了传说中索命的洛水水鬼。
足尖在燃烧的船帮上轻轻一点,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垂死的哀鸣,每一个字都带着淬骨的寒意:
“三千石粮,换一个五品官……弟弟,这买卖,血本无归了呢。”
话音未落——
“轰隆——!!!”
第三艘漕船,船体中部猛地爆发出比前两次更恐怖、更彻底的巨响!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船头和船尾,狠狠向两边撕扯!坚硬的船板如同脆弱的枯枝般断裂、扭曲、飞溅!
拦腰断裂!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沈殊胸口!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破败木偶,被无可抗拒的气浪狠狠掀起,向后倒飞出去!
“砰!”
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坚硬冰冷的舵盘之上!
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片血红!黏稠温热的液体顺着后颈淌下,糊住了他的视线。在猩红模糊的视野里,他只看到——
那立在桅杆阴影中的鬼魅身影,动了!
沈璃如同最灵巧的夜鹞,借着断裂船只倾斜的力道,猛地从船尾阴影中弹射而出!
她的目标,是那艘正在疯狂燃烧、已如巨大火炬般的第二艘粮船!
她的身影在冲天的火光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染血的麻布袖口在空中猛地挥出!
一道冰冷的寒光自她袖中激射而出!那是一柄尾部连着铁链的锋利弯钩!
钩身闪烁着死亡的冷光,撕裂浓烟与火星,精准无比地绞缠住主帆那粗壮无比的缆绳!
“哗啦——咔!”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绳索崩断声同时响起!
沉重的硬帆,足有数百斤重,失去了唯一的束缚,如同崩塌的山岳,带着燃烧的火焰和毁灭的呼啸,朝着甲板上几个挣扎着想要爬起的粮丁,轰然砸落!
“噗——!”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骨头碎裂的脆响被淹没在火焰的咆哮里。
几个身影瞬间消失在沉重的船帆之下,连惨叫都未曾发出。
“沈璃——!!我杀了你!!!”
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摧毁了沈殊最后一丝理智。
血红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个踏着烈火而来的身影,那是他一切恐惧和耻辱的根源!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嚎,不顾后脑的剧痛,抓起落在脚边的佩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刚落地的沈璃疯狂劈砍过去!剑风呼啸,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
剑锋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
沈璃侧身疾闪!
冰冷的剑锋贴着她的颈侧掠过,险之又险!剑风只削断了她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麻布袖口。
“嗤啦!”
半截袖子飘落。
裸露出来的小臂,在跳跃的火光下暴露无遗。
那上面,疤痕纵横交错,一道叠着一道,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狰狞可怖——每一道,都刻着沈家祠堂里那蘸了盐水的戒鞭留下的痛苦烙印。
面对这致命的杀机,沈璃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突兀地、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火海与惨嚎的背景中,显得格外诡异而刺骨。她的目光穿透剑锋,直刺沈殊猩红的眼底,声音清晰地响起:
“这一剑,抵得过你十岁那年,偷了府库的细粮去讨好嫡母,却栽赃于我,害我在隆冬腊月,赤身跪在祠堂冰砖上三日三夜的债么?”
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童年记忆,如同最毒的蛇信,猛地舔舐在沈殊的心尖!
劈砍的剑锋,骤然凝滞在沈璃咽喉前三寸之处!沈殊的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疯狂被一种混杂着惊愕、羞耻和被戳破隐秘的暴怒所取代。
就在这诡异凝滞的瞬间——
江心异变再生!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吸力毫无预兆地从断裂船只形成的巨大豁口下方传来!浑浊的江水疯狂旋转,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速形成!
断裂的船板、燃烧的杂物,被漩涡强大的力量拉扯、撕碎,如同巨兽口中森然的獠牙,翻滚着、咆哮着,朝着船尾边缘僵持的两人凶狠咬噬而来!
其中一块燃烧着火焰、边缘锋利如刀的巨木,被漩涡卷起,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毁灭的啸音,直撞向因惊愕而失神的沈殊后背!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沈殊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将自己笼罩!
千钧一发!
一道玄金色的影子,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以超越凡人目力的速度,自侧方一艘尚未完全倾覆的船骸顶端暴射而出!
他掠过翻腾的浪尖,足尖在漂浮的碎木上一点,借力再起,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模糊的残影!
目标直指漩涡边缘的沈璃!
一只覆盖着玄金蟒纹护臂的铁臂,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捕食的鹰爪,猛地箍住沈璃纤细却蓄满力量的腰肢!
“过来!”
一声低沉短促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奇异的焦灼。
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沈璃从那致命的漩涡边缘狠狠拽离!
然而,就在沈璃被拽离原地的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一声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地、残忍地响起!
是沈殊!
他在被巨木撞飞前的最后一刻,身体因死亡的恐惧而做出本能的挣扎前扑,手中那柄凝滞在沈璃咽喉前的佩剑,借着这股前冲的力道,狠狠向前一送!
冰冷的剑锋,没有刺中沈璃。
它贯穿了那只刚刚将沈璃拽离死亡的手臂!
滚烫的鲜血,如同被瞬间打破的血囊,猛地喷溅而出!
喷了被紧紧箍在怀中的沈璃满头、满颈!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瞬间将她包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漩涡的咆哮,火焰的嘶吼,垂死的哀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