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地磁兵俑(1/2)
地磁兵俑
西安的秋老虎赖到十月底,正午的日头还毒得能晒化柏油,可一进博物馆,凉气就裹着文物特有的陈旧气息扑过来,把一身燥热压下去半截。陈默踩着闭馆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走进大厅时,馆长周明远已经在旋转门旁等他,藏青色的馆长制服皱巴巴的,后背洇出的汗渍像块深色的地图,手里攥着个牛皮文件夹,指节都捏得发白。
“可算把你盼来了。”周明远的声音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这事儿,我实在是没辙了。”他引着陈默往地下一层走,电梯里的灯光惨白,照得两人的影子贴在轿厢壁上,晃晃悠悠的。“你知道,兵马俑展区是咱们馆的镇馆之宝,平时连个指纹都不敢让游客沾,可这尊将军俑……”
电梯门“叮”地开了,一股更凉的风涌过来,混着陶土的腥气。展区的通道铺着深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顶灯的电流声在空旷里嗡嗡转。一排排兵马俑立在恒温恒湿的展柜里,陶土色的脸对着通道,眉眼模糊,却透着股从两千多年前漫过来的沉郁——有的半跪,有的直立,有的手按佩剑,姿态各异,却都像被冻住的军队,连呼吸都带着青铜的冷意。
走到最里头的独立展柜前,周明远停下脚步,指着玻璃罩里那尊俑:“就是它,跪射将军俑,编号k2-087,出土于二号坑的前锋阵。”
陈默凑近看。那俑高约一米八,头戴双卷长冠,冠带垂到肩头,身上的铠甲片纹路清晰,连甲片边缘的绳结都刻得分明。他半跪着,右腿屈膝,左腿跪地,右手握拳抵在膝头,左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刚松开缰绳。可再仔细看,陶俑左手的指关节处,有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磨痕,不是出土时就有的风化痕迹,是新鲜的,像被人反复拧动过。
“最早发现不对劲是上个月初。”周明远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沓照片,按日期排得整整齐齐,“负责开馆的保洁员老张,第一个发现它位置偏了。你看这张,9月5号,底座边缘离展柜左侧的距离是15厘米;9月6号,就变成13厘米,偏了两厘米;到9月8号,直接偏到10厘米,方向还不一样,有时往左,有时往前,甚至有一次往后退了半厘米。”
陈默拿起照片对比,展柜地面铺着深灰色的防滑垫,垫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正好和陶俑底座的弧度吻合——那是移动时,陶土边缘蹭出来的。他又接过周明远递来的平板,里面存着监控录像。夜间的展区一片漆黑,只有红外摄像头的绿色光点在闪烁,通道门紧锁,红外报警系统没有任何触发记录,连通风口都封着细密的防尘网,别说人,连只蟑螂都钻不进来。可凌晨四点十七分的画面里,陶俑的影子突然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得倾斜,可展区的通风系统是固定风速,风口在天花板,根本吹不到展柜底部。
“更邪乎的是它的手。”周明远压低声音,凑近陈默耳边,“你现在看,它的左手指着东北方,对吧?可昨天早上开馆,我亲自来看,它指的是正西。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调了前一天闭馆的录像,闭馆时明明指的是东南——这一晚上,它的手指自己转了九十度。”
陈默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蹲下身,观察展柜的地面。展柜是双层夹胶玻璃,底部固定在混凝土基座上,基座边缘有细微的裂缝,是去年装修时留下的,裂缝里积了点灰尘,没被扰动过。他又摸了摸玻璃,冰凉,没有任何震动,也没有水渍或油渍——排除了有人夜里潜入、用工具移动的可能。
“已经辞了三个保安了。”周明远的声音更低了,“都是夜班保安,说熬不住。最老的那个老李,干了十五年,辞职那天跟我说,他上周三凌晨巡逻,走到这儿时,听见展柜里有声音,嗡嗡的,像人在低声说话,又像风从陶管里钻过去。他说那声音听不懂,像是老辈人说的‘雅言’,还夹杂着‘列阵’‘举盾’‘前进’之类的词,吓得他连夜就交了辞职报告。”
陈默站起身,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蓝布面上绣着个小小的罗盘图案。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有艾草,有苍术,还有些黑色的细粉。“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寻磁香’,混了磁石粉和硫磺,烟雾细,能跟着磁场走。”他抬头看周明远,“闭馆后我留在这儿,给我找个香炉,再把展区的灯留两盏应急灯就行,其他的都关了。”
周明远虽然半信半疑,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行,我让保安室的人别来打扰你,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夜里十点,展区彻底安静下来。应急灯是低功率的白炽灯,挂在通道尽头,光线昏黄,只能照到展柜的一半,另一半浸在阴影里,兵马俑的脸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格外幽深。陈默把香炉放在k2-087的展柜前,香炉是粗陶的,底部刻着“青崖寺”三个字——还是上次在青崖寺时,了尘和尚送他的。他捏了一小撮药香,点燃,火星亮了一下,然后冒出细细的烟。
烟先是直直地往上飘,慢悠悠的,像条白色的细线。可当飘到展柜上方,离玻璃还有半尺远时,突然拐了个急弯,贴着玻璃绕了一圈,然后在陶俑的头顶上方,慢慢凝成了一个螺旋——不是松散的圈,是拧成绳的螺旋,一圈圈收紧,又慢慢松开,像个微型的龙卷风,在空气里缓慢地旋转。
陈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从包里掏出便携式地磁仪,这是他特意从研究所带来的,精度能到0.01微特斯拉。他把仪器贴近展柜玻璃,离陶俑底座约十厘米的地方,仪器屏幕上的数值瞬间跳了起来,从正常的45微特斯拉,一路涨到135微特斯拉,是周围环境的三倍多。他又把仪器往旁边挪了挪,离展柜一米远的地方,数值立刻回落,恢复正常。
“果然是磁异常。”陈默轻声说,手指敲了敲玻璃,“这不是普通的陶俑。”
第二天一早,陈默联系了陕西省文物保护研究院的老友,文物修复师老杨。老杨带着便携式取样仪赶来,小心翼翼地在陶俑底座的边缘,刮了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陶土粉末——只取了不到0.1克,生怕损伤文物。取样的时候,老杨还嘟囔:“你小子可别坑我,这俑是国家一级文物,要是出点岔子,咱俩都得进去喝茶。”
检测结果下午就出来了。老杨把报告拍给陈默,微信里附带一条语音:“你猜着了,陶土里有大量的磁石颗粒,还有赤铁矿和磁铁矿,含量占比大概5%,分布很均匀,不像是天然混入的,倒像是特意掺进去的。”
“特意掺的?”陈默问。
“也不一定是‘特意’,可能是陶土本身的问题。”老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声,“这种含磁的陶土,一般出自含铁量高的矿区,黏性好,耐高温,烧制出来的陶俑不容易开裂。说不定当时的工匠只是觉得这陶土好用,没意识到里面有磁石。”
陈默立刻让周明远查k2-087的出土档案。周明远翻了一下午,终于在一堆旧资料里找到一张泛黄的纸:“找到了!陶土来源是临潼骊山东侧的一个古矿区,叫‘赤泥沟’,战国时期就有开采记录,当时主要用来烧制兵器和礼器,因为陶土坚韧,烧出来的器物不容易碎。那个矿区早就封了,九十年代修高速的时候,还挖出来过不少陶窑的遗迹。”
当天下午,陈默就开车去了赤泥沟。矿区在骊山深处,离兵马俑博物馆约二十公里,如今只剩下几个光秃秃的矿坑,坑壁上裸露着暗红色的土层,阳光一照,像凝固的血。坑底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哗啦作响。陈默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是暗红色的,捏在手里很细,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他用磁铁试了试,土块立刻吸在了磁铁上,吸力还不小。
他取了些矿土样本,带回研究所,和陶俑的陶土样本对比。成分完全一致,都是富含磁石和赤铁矿的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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