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石鼓鸣冤(2/2)
村支书赶紧说:“有!村委会的柜子里压着本老地方志,是前几年整理老房子时找出来的,上面记着村里的旧事。”说着,他就拉着陈默往村委会跑,村民们也跟着,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委会是间老旧的砖房,屋里摆着几张掉漆的桌子。村支书从里屋的柜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就是那本地方志。书页已经脆了,边缘都卷了起来,上面的字是竖排的,还带着点墨迹,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陈默小心翼翼地翻开地方志,手指轻轻捏着书页,生怕把纸弄破。他一页一页地看,村民们围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翻到中间几页时,陈默忽然停下了,指着一段文字说:“你们看这里。”
村支书赶紧凑过去,老秀才也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康熙三十七年,村东有匪患,县丞领兵剿之,擒三十余众,皆指为匪属。百姓鸣鼓诉冤,然县丞欲邀功,竟不审,尽斩于衙前,鸣冤鼓裂……后衙署迁,鼓移村口,其事渐忘。”
念完,老秀才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是说,康熙年间,咱们村有三十多个人被当成匪属抓了,其实是冤枉的,他们敲鼓鸣冤,县丞却为了立功,把人都斩了,连鸣冤鼓都敲裂了……后来县衙迁走,鼓挪到了村口,这事就慢慢被忘了。”
村民们都惊呆了,没人知道村里还藏着这样一段往事。王大爷叹了口气:“难怪石鼓会哭,这是替那些冤死的人委屈啊!”
“就是这些人。”陈默指着文字,语气沉重,“石鼓立在县衙门口,天天听着他们的冤哭,看着他们流血,把这些悲愤、不甘都吸进了石缝里,藏了几百年。现在村里要拆迁,环境变了,原来的平衡被打破,它藏在里面的‘记忆’就醒了——它不是要闹,是想让这些冤魂被记起来,让他们的委屈有地方说,让后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群人,蒙受了不白之冤。”
“那我们该咋办啊?”有村民着急地问,“总不能让石鼓一直哭下去,也不能让那些冤魂一直委屈着。”
陈默合上地方志,看着村民们说:“要解决这事,得先正视这段历史。冤魂最怕的不是被遗忘,而是连他们的痛苦都没人记得。你们要做两件事:第一,找块好石头,给这些冤死的人立个碑,把他们的事刻在碑上,放在石鼓旁边,让后人都知道这段往事,不再让他们被遗忘;第二,请几位僧人来做场超度法事,告诉那些冤魂,现在没人会再冤枉他们了,他们可以安心了。”
村民们都点头,没人有异议。村支书当即拍板:“就按陈先生说的办!明天我就派人去山里选石头,老秀才,碑文就麻烦您来写;我再托人去城里的寺庙请僧人,尽快把事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人都忙了起来。村支书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去村后的山里选石头——要选青石板,质地坚硬,能经得住风雨。选了两天,终于找到一块合适的,几个人用绳子捆着,慢慢抬回了村;老秀才则趴在桌子上写碑文,他特意查了古体字,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写好后又反复修改,生怕有一个字不对;村里的妇女们则忙着打扫村口的场地,把老槐树下的杂草、碎石都清理干净,还在周围摆上了鲜花——虽然是野地里采的小黄花,却也透着股郑重。
超度那天,天气格外好。原本预报说有雨,可早上起来,天空却放晴了,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石鼓和法台上,暖洋洋的。城里寺庙的几位僧人来了,穿着灰色的僧袍,手里拿着木鱼、念珠,在老槐树下搭了个简易的法台,台上放着香炉、烛台,香烟袅袅地升起来,飘向天空。
全村的人都来了,站在法台周围,安安静静的。孩子们也不吵不闹,被大人拉着,仰着头看。僧人们坐在法台前,敲起木鱼,念起了超度经文——声音平和,没有起伏,却像一股暖流,慢慢淌进每个人的心里。
刚开始,石鼓还在隐隐呜咽,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经文声;可随着经文声越来越响,鼓面上的“冤”字慢慢淡了,从清晰的白,变成淡淡的灰,再变成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像被风吹散的烟;到后来,呜咽声也没了,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和僧人们的诵经声,和谐地混在一起。
法事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升到半空。僧人们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双手合十,对着石鼓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对村支书说:“冤气已散,逝者安息了。”
陈默走到石鼓旁,再次伸出手,轻抚鼓面。石身还是凉的,却没了之前的震颤,胸口的闷意也彻底散了,连风都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沙粒的刺。“他们真的安息了。”陈默笑着说,眼里带着释然。
后来,村民们改了拆迁计划。原本要把老槐树和石鼓都挪走,现在却特意在老槐树下建了个小广场,用青石板铺了地面,还在周围种了些槐树幼苗。石鼓依旧立在原来的地方,旁边就是那块新立的石碑——碑上刻着老秀才写的碑文,详细记录了康熙年间的那场冤案,最后还刻着“不忘历史,以慰逝者”八个字。
每天早上,还是有老人搬着小马扎坐在鼓旁晒暖儿,手里攥着旱烟袋,只是聊天时,会给孩子们讲石鼓的故事,讲那些冤死的人的往事;孩子们依旧围着石鼓跑,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乱敲鼓身,只是轻轻摸着鼓面,眼神里带着敬畏。外来的游客来了,也会站在碑前读碑文,听村民讲这段故事,再对着石鼓和石碑拍照,把这段历史记在心里。
陈默走的那天,村支书带着全村人去送他。风还是从黄土坡上刮下来,却没了之前的沙粒,变得柔和起来。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石鼓上,青灰色的石身泛着温和的光,连鼓面上模糊的云纹,都像是在微笑。
“陈先生,谢谢你。”村支书握着陈默的手,语气里满是感激,“是你让我们没丢了良心,没忘了那些委屈的人。”
陈默摇摇头,看着远处的石鼓和石碑,笑着说:“不用谢我,是你们愿意记住这段历史,愿意给逝者一个告慰。其实,这些老物件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石头,它们藏着岁月的记忆,藏着人的情感。历史的痛,记着不是为了沉溺,而是为了告慰逝者,也是为了提醒后人——别让同样的悲剧再发生,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尊重。”
车慢慢驶离村庄,陈默从车窗里往外看,村口的老槐树、青灰色的石鼓、还有那块刻着碑文的石碑,渐渐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却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这个小村庄,会带着这段历史,一直走下去,而那对石鼓,也会继续守在村口,见证着村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