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青铜鸣夜(2/2)

他又打开手机里的地铁运营表:“我查了,地铁二号线夜间检修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三点,正好跟编钟自鸣的时间对上。夜间没客流,列车运行的频率更稳定,产生的次声波波长能达到十几米,顺着地底的岩层传上来——你看博物馆的地基报告,咱们这楼底下是石灰岩,密度高,次声波在里头传播时损耗特别小,正好能传到二楼展厅。”

陈默顿了顿,伸手敲了敲展柜的玻璃:“更巧的是,地铁检修时的次声波频率,跟这编钟的固有频率完全重合,引发了共振。编钟一震,馆里其他青铜器也会跟着共振——它们都是金属材质,虽然年代不同,但对振动的敏感度都高,就像一群人听见同一个调子,忍不住跟着哼一样。”

这话听着有理,可馆长还是有点犯嘀咕:“那之前的铜绿怎么解释?编钟没受损,哪来的铜绿?”

陈默笑了笑,从工具箱里拿出个湿度计,放在编钟展柜旁:“您看,展厅的湿度一直在68%左右,编钟的铜体在共振时,表面的氧化层会轻微脱落,加上湿度高,脱落的铜粉很快就会变成铜绿,落在地上。这不是编钟‘掉眼泪’,是它在‘呼吸’呢。”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陈默让人从研究所拉来特制的减震垫——不是普通的橡胶垫,是掺了碳纤维的复合材质,能吸收次声波的振动。他和老张一起,把减震垫铺在编钟展柜下方,又用水平仪校准,将展柜顺时针转了十五度,避开次声波传播的主要方向。

那天夜里,老张特意没打盹,守在监控屏幕前。凌晨两点,地铁检修的列车准时从博物馆地底经过,可展厅里安安静静的,编钟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他跑到展厅一看,编钟立在展柜里,青铜表面泛着温润的光,连铜绿都没再掉一片。

第二天一早,老张摸着编钟展柜的玻璃,忍不住问陈默:“那之前的调子,到底是啥?真就是地铁 vibrations 瞎撞出来的?”

陈默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闻言抬头看了看展柜里的编钟。月光透过穹顶玻璃,落在钟体的蟠螭纹上,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青铜表面流转。他轻声说:“说是瞎撞,也不全是。战国的工匠铸造编钟时,肯定没想到两千多年后会有地铁,可他们对合金比例的把控,对音律的理解,都是顶尖的。这编钟能捕捉到地铁的次声波,还能‘奏’出调子,其实是古代工艺跟现代文明的巧合——不是鬼神作祟,是现代的次声波,撞进了古代工匠铸造的铜器里,撞出了一段没人听过的‘对话’。”

后来,博物馆特意找录音师,把之前编钟自鸣的音色翻录下来,做成了一段三分钟的音频,放在编钟展柜旁的播放器里。游客们围着展柜,听着那段哀婉的曲调,总有人问讲解员:“这是古人留下的歌吗?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讲解员总会笑着说:“故事倒没有,不过这调子挺特别的——是战国的编钟,在夜里跟地铁聊了会儿天,聊出来的声音。”

老张还是每天值夜班,只是现在,他不爱靠在编钟展柜旁打盹了。有时候值到凌晨,他会走到展厅里,看着编钟的影子在地面上晃,想起陈默说的话。他不懂什么次声波,也不懂什么合金比例,可他觉得,那编钟是有“脾气”的——它在地下埋了两千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忽然听见现代地铁的“脚步声”,忍不住跟人打了个招呼,用自己的方式,说了句“好久不见”。

入秋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穹顶玻璃,洒在编钟上。青铜的表面泛着冷光,却不再透着股沉郁。老张站在展厅里,忽然觉得,这博物馆里的文物,好像都活了过来——它们不是冷冰冰的展品,是藏着时光的老人,等着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它们说说过去的事,说说那些跨越千年的巧合与相遇。

就像那套编钟,它或许永远不会再自鸣了,可那段跟地铁“对话”的曲调,会一直留在博物馆里,留在游客的耳朵里,告诉所有人:有些相遇,哪怕隔着两千多年,隔着地下几十米的距离,也一样能撞出动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