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傩面夜醒(1/2)
傩面夜醒
西南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青溪镇这场雨,连下了三日,沱江的水涨得漫过了码头石阶,混着黄泥的浊浪拍打着镇口的老榕树,把盘虬的树根泡得发白发胀。
第四天清晨,雨势稍歇,镇东头的老戏台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东南角那堵百年的青砖墙,竟被雨水泡软了根基,整面墙塌了大半。碎砖烂瓦里,泥水裹挟着个黑沉沉的物件滚出来,卡在半塌的戏台柱下。
最先发现陶瓮的是戏台旁开杂货铺的老王。他扛着锄头想去清理自家被溅上泥点的门板,刚走近就看见那半截埋在湿泥里的瓮口,黑釉色的陶身沾着青苔,瓮沿缠着圈浸了油的麻布,布角已经朽烂,却还牢牢封着口。“这啥玩意儿?”老王蹲下来扯了扯麻布,一股混着土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赶紧捂了鼻子,掏出手机给镇文化馆的李馆长打了电话。
李馆长赶来时,戏台周围已经围了些看热闹的街坊。他让人拉了道临时警戒线,又找来两个年轻馆员,小心翼翼地把陶瓮从泥里挖出来。陶瓮比想象中沉,两个人抬着都有些吃力,瓮身有细密的裂纹,却没漏,晃一晃,里头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有硬物在动。
“别晃!”李馆长赶紧喝止,他蹲下来仔细看那瓮口的麻布,手指蹭过布面,还能摸到残留的油脂——这是老辈人封东西常用的法子,浸了桐油的麻布隔水隔潮,能存上几十年。“这瓮看着有些年头,里头说不定是老物件,赶紧送文化馆清理。”
回到文化馆,李馆长找了专业的文物清理工具,又戴了手套,才一点点拆开那层麻布。麻布之下,是层封得严实的桑皮纸,纸已经脆了,一触就碎。等最后一层纸被揭开,陶瓮里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十二枚傩戏面具,整整齐齐地码在里头,每枚都用褪色的蓝布裹着。
解开蓝布的瞬间,连见惯了老物件的李馆长都屏住了呼吸。这些面具大小不一,最大的那枚足有成人头颅那么大,最小的却只比巴掌宽些。面具上的彩漆大多已经斑驳,朱砂褪成了暗褐色,石绿裂得像蜘蛛网,可那狰狞的形态依旧慑人:有的獠牙外露,舌尖吐得老长,眼洞挖得又深又圆;有的额间刻着繁复的雷纹,下颌突出,像是能咬碎骨头;还有的覆着层薄薄的金箔,虽已氧化发黑,却仍能看出当年的华贵。
“这是正经的古傩面啊!”李馆长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他从业三十年,还是头次见到保存这么完整的清代傩面具。赶紧让人找了软毛刷和中性清洁剂,一点点清理面具上的浮尘和潮气,又联系了县里的文物修复师,给每枚面具做了简单的加固。
一周后,十二枚傩面具被放进了文化馆展厅最显眼的展台。展台是定制的玻璃柜,里头铺着深褐色的绒布,顶上装了三盏射灯,暖白色的光打在面具上,把斑驳的彩漆和细腻的刻纹照得清清楚楚。李馆长还在展台旁立了块牌子,写着“清代青溪傩戏面具,用于驱疫祈福仪式,承载地方民俗文化”。
展出头两天,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镇里的老人都来凑热闹,指着面具念叨当年看傩戏的旧事。可没人想到,变故会从第一夜开始。
值夜班的是老保安老赵,五十多岁,在文化馆干了八年,平时连老鼠都少见,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那天凌晨两点,他像往常一样拎着电筒巡馆,走到展厅门口时,忽然听见里头有动静。
起初他以为是老鼠,可仔细一听,不对——那声音是闷沉沉的鼓点,“咚、咚、咚”,节奏很慢,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还混着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脚在地板上走。老赵心里犯了嘀咕,文化馆的展厅铺的是实木地板,平时走上去会响,可夜里除了他,再没别人。
他攥紧电筒,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看。展厅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绿光,照得玻璃展台泛着冷光。那鼓点和脚步声还在响,像是从展台那边传来的。老赵把电筒的光调亮,对准展台——这一看,他吓得差点把电筒扔在地上。
玻璃柜里的傩面具,竟在微微颤动!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在动,每一枚都在轻轻摇晃,眼洞深处像是凝着团幽绿的光,随着颤动忽明忽暗,像极了老辈人说的“邪祟睁眼”。更吓人的是,那脚步声和鼓点,竟像是从面具里发出来的,和面具颤动的节奏一模一样。
老赵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死死攥着电筒,指节都泛了白,连退了好几步,“哐当”一声撞在了墙上。里头的动静忽然停了,绿光也灭了,展厅又恢复了寂静。老赵不敢再看,跌跌撞撞地跑回值班室,锁上门,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一上班,他就递交了辞呈,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文化馆待了。
老赵走后,年轻保安小周主动接了夜班。小周才二十出头,刚从部队退伍,一身正气,听了老赵的事,只当是老人生了幻觉,拍着胸脯说:“馆长您放心,我夜里多巡几遍,保证没事。”
可谁也没料到,第二天天亮,小周竟出事了。
清晨开馆时,馆员发现小周缩在展厅门口的墙角,怀里抱着电筒,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有人递了杯热水给他,他却没接,只是盯着空气,嘴里的话断断续续,调子古怪,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词,没人听得懂。馆长赶紧让人送他去医院,检查了一圈,身体没任何问题,可精神就是恍惚,医生说可能是受了惊吓,让回家休养。
接连出了两档子事,馆里的人都慌了。有馆员说,那傩面具是邪物,不该挖出来;还有人说,老戏台是镇着东西的,墙塌了,邪祟就跑出来了。李馆长也没了主意,他不信鬼神,可眼前的事实在蹊跷。他想起去年去省里开会时,有人提过一个叫陈默的人,说这人懂古物里的“气”,能处理些邪门的事。
李馆长托了三圈关系,才找到陈默的联系方式。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人声音很淡,听他说完情况,只说“明天下午到”,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陈默准时到了青溪镇。李馆长去路口接他,见来人穿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棉衫,裤子是普通的卡其布裤,脚上一双旧布鞋,手里攥着块边缘磨损的旧罗盘,看着不像个能镇邪的先生,倒像个走街串巷收古董的贩子。
“陈先生,辛苦你跑一趟。”李馆长赶紧迎上去,递了瓶矿泉水。
陈默接过水,没喝,只是点点头,目光扫过镇口的老榕树,又看向远处的沱江,眉头微蹙:“这地方的水脉,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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