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夜班钟声(2/2)
“简单说,土地是有记忆的。”陈默解释道,“尤其是像明德大学这样有百年历史的地方,经历过的重要时刻——比如盛大的典礼、沉重的离别、振奋人心的重逢——都会在土地上留下痕迹。平时这些痕迹是沉睡的,但一旦环境和过去高度相似,就像给这些痕迹按下了‘播放键’,过去的声音、影像就会重现。”
为了弄清这些“片段”到底对应着什么,陈默跟着周明远去了学校的档案室。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听说他们要查老校史,从铁皮柜里翻出了几摞泛黄的档案册,还有一本用蓝布封皮装订的校友回忆录。
档案册里夹着许多老照片,有民国二十年的毕业典礼,学生们穿着和林小满看到的一样的浅灰色校服,站在钟楼前合影;有抗战时期的校园,操场上搭着临时的救护站,黑板上写着“停课不停学”的标语;还有民国三十五年的复课典礼,学生们围着钢琴唱歌,笑容里满是劫后重逢的喜悦。
“这钟楼,当年可是学校的标志。”管理员老人指着一张照片说,“民国二十六年抗战爆发,学校要往后方迁,临走前那天晚上,校长亲自敲响了钟,通知大家第二天一早集合。那钟声,好多老校友到现在都记得,说像敲在心上一样。”
陈默的手指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又翻开那本校友回忆录。其中一篇是一位叫苏曼卿的老校友写的,里面提到:“民国三十五年秋,我们终于回到了明德。那天下午,音乐系的同学在文科楼三楼弹起了《松花江上》,琴声落时,不知是谁提议唱校歌,几十个人围着钢琴,越唱声音越大。后来每次想起那天,都觉得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看到这里,陈默终于理清了头绪:林小满听到的钢琴声,是复课典礼上的演奏;她看到的旧式校服身影,是民国时期的毕业生;而那声沉闷的钟鸣,正是抗战时期停课那晚的钟声。这些“怪事”,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鬼魂”,而是明德大学最珍贵的历史记忆。
“不能驱散它们。”陈默合上档案册,对周明远说,“这些能量印记不是邪祟,而是学校的‘根’。如果强行驱散,等于把这段历史也抹掉了。”
周明远急了:“可总不能让这些‘片段’一直干扰学生上课吧?”
“当然不会。”陈默说,“它们之所以会在午夜出现,是因为现在的校园里,没有能‘承接’这些历史的地方。能量找不到出口,才会在夜里无序地重现。我们要做的,不是驱散,而是给这些历史找一个‘家’。”
他给周明远提了两个建议:一是在校园里建一座校史馆,把老照片、旧档案、校友回忆录都陈列进去,再征集一些老物件——比如民国时期的课本、校徽、钢琴谱,让学生能直观地触摸到学校的历史;二是微调校园的布局,在文综楼和花坛之间修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再种上几棵桂花树,用植物和道路的走向打破能量的循环,避免历史片段无序重现。
“还有那口钟。”陈默补充道,“可以按老照片里的形制,重铸一口新钟,放在校史馆门口。以后每逢开学、毕业、校庆这些重要日子,就敲响钟声。这样一来,过去的钟声有了新的意义,就不会再在午夜‘游荡’了。”
周明远立刻召开会议,落实陈默的建议。全校师生都积极参与进来,老校友们听说要建校史馆,纷纷把家里珍藏的老物件捐了过来:有民国时期的钢笔,有解放初期的学生证,还有一本1952年的毕业纪念册,扉页上写着“明德之光,薪火相传”。
校史馆的建设用了三个多月,建成那天正好是元旦。新铸的铜钟挂在校史馆门口的木架上,钟身上刻着明德大学的校史,从1912年建校到如今,每一个重要的年份都清晰可见。周明远亲自敲响了钟声,浑厚的钟声在校园里回荡,阳光洒在钟面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林小满和同学们挤在校史馆里,看着玻璃柜里的老照片,听着管理员老人讲解过去的故事。当看到那张民国二十年的毕业典礼照片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夜看到的身影,心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莫名的亲切——原来那天看到的,是前辈校友们留在时光里的笑容。
从那以后,明德大学新校区的“怪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偶尔有新生问起当年的谣言,老生们会笑着带他们去校史馆,指着老照片说:“哪有什么‘鬼魂’,都是咱们学校的历史在和我们打招呼呢。”
陈默再来学校时,是半年后的校庆。他站在校史馆门口,看着学生们围着铜钟拍照,听着清脆的笑声和钟声交织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周明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陈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现在学生们不仅不怕了,还都特别喜欢来校史馆,连外地的校友都特意回来参观。”
陈默接过茶杯,目光落在钟身上:“其实我没做什么。这些历史本来就该被记住,被传承。”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周明远,“周校长,你看这钟声——过去它是停课的通知,是复课的喜悦;现在它是开学的期待,是毕业的祝福。传统从不是困在过去的回声,不是把老建筑一模一样地复刻出来就够了,而是让历史走进现在,让过去的故事能被现在的人理解、珍惜,这样才算真正留住了根。”
校庆的钟声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阳光穿过校史馆的玻璃窗,落在那些泛黄的老照片上,照片里的人仿佛也在跟着微笑。林小满站在人群中,听着钟声,看着身边的同学,突然明白: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片段”,早已化作了明德大学的一部分,像这钟声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又在当下重新焕发生机。
就像陈默说的,历史从不会真正消失。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以一种新的方式,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