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影楼诡照(2/2)
还有个穿藏蓝学生装的小伙子,蹲在老相机旁边,好奇地拨弄着快门线。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的手腕。快门线被他拨得晃来晃去,可每次指尖碰到相机机身,都会穿过去,像碰在空气上。小伙子皱着眉,反复试了好几次,脸上满是焦急。
他们的身影都很淡,风一吹就会晃,像随时会散掉。可陈默能看清他们的表情——困惑、不安,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眷恋,像迷路的孩子,站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你们是‘老时光’相馆的客人?”陈默轻声问,声音很轻,怕惊散了他们。
穿青灰长褂的男人猛地转头,看向陈默的方向。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声音,可陈默“听”见了——不是用耳朵,是用心。那声音很沉,像压了很多年的话:“我的照片……还没取……周老板说,晾干了就给我……”
穿旗袍的女人也转了过来,眼中闪着水光,声音带着哭腔:“他说……拍完这张旗袍照,就娶我……可他再也没来过……”
小伙子的声音很年轻,带着点急切:“我要拍张照片寄回家,告诉爹娘我在城里好好的……周老板说,等抗战胜利了,我就能带着照片回家了……”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张旧唱片,唱针卡了壳,断断续续地转着。陈默站起身,慢慢走到老相机旁。指尖再次碰到机身时,那些声音更清晰了——有老人的叹息,有姑娘的笑,有小伙子的誓言,还有周老板的声音,温和又沙哑:“别急,照片晾干了,我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来取都成。”
他终于懂了。这些不是恶灵,是留在老物件里的“能量印记”。百年间,无数人在“老时光”相馆拍照,把喜怒哀乐、牵挂思念都留在了镜头前、衣裳上。有人拍了照片没取,有人把衣裳落在这儿等着下次穿,有人对着空相框许下了心愿。这些念想像墨汁滴在纸上,渗进了木头的纹路里,浸在了布料的纤维里,攒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老相馆拆了,物件被搬到新的地方,脱离了熟悉的香火气,脱离了周老板的声音,这些沉淀的能量才被激活,变成了照片里的模糊人影,变成了布景区里的徘徊身影——他们不是要吓人,是在找回家的路,找没取走的照片,找没说出口的话。
天快亮时,布景区的人影慢慢淡了。老相机的镜头不再转,衣裳的衣角也垂了下来,只有那只空相框,还在微微震颤。陈默给林老板打了个电话,声音很稳:“来影楼吧,不是闹鬼,是老物件里的人,想把故事讲完。”
林老板赶来时,眼睛通红,手里还攥着昨晚拍的样片——照片里,布景区的背景上,多了个穿长袍的老头,正对着老相机笑。“陈先生,这……”
“这些都是‘老时光’相馆的客人。”陈默指着老相机,“有人没取照片,有人落下了衣裳,有人把心愿留在了这儿。现在物件换了地方,他们找不到熟悉的东西,就跟着照片出来了。”
林老板的脸白了:“那……那怎么办?把这些东西扔了?”
“不能扔。”陈默摇头,“扔了,他们的念想就没地方去了,只会更乱。得给他们办个安灵仪式,把没说的话听完,把没取的照片‘还’给他们,再送他们走。”
当天下午,陈默让林老板找来了香炉、烛台,还有几张空白的相纸。他把相纸铺在矮柜上,摆上香炉,点燃三炷香,又把那几件民国衣裳一件件摊开,放在香案旁边。老相机的镜头对着香案,像在“看”着这一切。
香烟袅袅升起时,陈默轻声念着:“诸位客官,百年时光,一念相思。周记老馆虽散,照片衣裳仍在。今以香烛为引,还诸位未取之影,未说之言。愿此香燃尽,诸位得归安宁,过往故事,皆成追忆。”
香燃到一半时,奇怪的事发生了——老相机的镜头里,那层薄雾慢慢散了,露出透亮的玻璃;摊在案上的旗袍,裙摆轻轻晃了晃,像有人在抚平褶皱;最神奇的是那几张空白相纸,纸上竟慢慢显出了模糊的影像——有穿长褂的男人在微笑,有穿旗袍的女人在整理头发,有穿学生装的小伙子举着书本。影像很淡,像水墨画,可眉眼清晰,带着股说不出的温柔。
林老板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烟都忘了点:“这……这是……”
“是他们的照片。”陈默声音很轻,“他们只是想取走自己的照片。”
香燃尽时,相纸上的影像慢慢淡了,老相机的震颤停了,衣裳的衣角也垂了下来,布景区里的湿闷感,终于散了。
当天傍晚,陈默联系了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老相机、大部分民国衣裳、还有那只空相框,被小心翼翼地打包,装上了卡车。博物馆的研究员摸着老相机的机身,眼睛发亮:“这可是民国时期的柯达座机,保存得这么好,还有使用痕迹,太珍贵了!我们得好好修一修,放在‘老上海风情’展厅里。”
林老板没把所有东西都送走。他留下了那件月白色的旗袍——仪式结束后,这件旗袍变得很软,料子透着温润的光,像刚被人穿过似的。他在布景区隔出了一小块地方,刷成了浅灰色的墙,挂上了旗袍,又找周老板的女儿要了不少老东西:泛黄的相馆营业执照、民国时期的价目表(拍一张一寸照五毛钱)、周老板用了一辈子的修片刀,还有几张修复好的老照片——有穿长袍的老人,有扎麻花辫的姑娘,有举着“抗战必胜”标语的学生。
他给这块地方起了个名字,叫“时光纪念角”。
没想到,这纪念角竟成了影楼的招牌。来拍照的客人,拍完现代照,都要去纪念角看看,摸一摸那件旗袍,听林老板讲“老时光”相馆的故事。有姑娘特意穿了民国风的裙子,站在旗袍旁拍照;有老人看着墙上的老照片,眼圈发红,说“我小时候也在这种相馆拍过照”。生意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比以前更红火了。
陈默走的那天,林老板送他到门口。纪念角里,有个穿婚纱的姑娘正对着旗袍拍照,阳光落在旗袍上,月白色的料子泛着柔和的光。
“陈先生,您看,现在没人怕了。”林老板笑着,指了指旗袍,“昨天有个老太太来,说这件旗袍和她母亲当年穿的一模一样,还对着旗袍鞠了个躬。”
陈默抬头看着那件旗袍,忽然想起那晚布景区里的女人——她最后对着空相框笑了笑,身影慢慢淡了,像风吹散了雾。
“林老板,”陈默说,“物件是死的,可人的念想是活的。你把它们的故事记着,它们就不会走。”
林老板点点头。他看着纪念角里的客人,看着他们对着老照片轻声说话,看着那件旗袍在阳光下轻轻晃,忽然觉得,那些老物件带来的不是麻烦,是一份礼物——一份关于时光、关于记忆、关于尊重的礼物。
陈默走出影楼时,夕阳正好。“时光映画”的招牌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玻璃上的倒影,像老相机里的底片,慢慢显露出温柔的轮廓。他回头看了一眼,布景区的窗户开着,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点淡淡的香火气,像有人在说:“我的照片,终于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