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老树精怪(2/2)

“金属反应。”操作雷达的工程师指着屏幕,“密度很大,形状不规则,不像自然形成的。”

张总的脸白了:“金属?什么金属?不会是炸弹吧?”

“不好说,得挖开看。”工程师说。

“挖!”陈默当即拍板,“但不能用挖掘机,用人工,小铁铲,慢慢挖。”

张总赶紧让人找来了铁锹和小锄头,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工人,趴在地上慢慢挖。村民们围了个圈,连大气都不敢喘。林伯攥着红绳,手心里全是汗。

土一层层挖开,先是腐叶,再是黄土,挖了将近一米深,碰到了硬东西。工人用小刷子刷了刷,青灰色的砖角露了出来。

“是青砖!”林伯突然喊出声,声音都在抖,“我爹说的防空洞!就是青砖砌的!”

工人更小心了,顺着砖缝慢慢挖。两个钟头后,一个半米宽的洞口露了出来,黑黢黢的,像个张开的嘴。风从洞口吹出来,带着股霉味,还有点……金属的冷意。

“张总,得叫文物局的人来。”陈默站起身,对张总说,“这不是普通的防空洞。”

张总哪还敢犹豫,赶紧打电话。文物局的人来得很快,拉着警戒线,带了头灯和探测仪。三个专家钻进洞里,半个钟头后,第一个专家出来了,脸色发白,手里捧着个生锈的铁盒子。

“里头有东西!”专家的声音都在抖,“日军的军用水壶、刺刀,还有……还有村民的家书!最里头,好像还有未爆弹!”

消息一传开,村民们炸了锅。林伯扶着树干,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我爹没骗我……真的有东西……老支书他们,是不是就埋在这儿?”

文物局的人陆续从洞里搬出东西:泛黄的家书叠得整整齐齐,有的信纸已经破了,字迹却很清楚,“吾儿勿念,倭寇未退,父当守土”;生锈的日军头盔上还留着弹孔;还有个铁皮盒子,里头装着几十枚铜元,上面印着“光绪元宝”;最吓人的是三枚未爆弹,用防水布裹着,弹身上的日文标识还能看清,专家说,这是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炮弹,幸好没受潮,不然麻烦大了。

“这是重要的抗战遗址!”文物局的领导握着张总的手,激动得不行,“必须保护起来!张总,规划图得改,这树不能动,防空洞得修缮,建成纪念馆!这可是活的历史啊!”

张总愣了半天,突然笑了:“改!马上改!不仅改规划,我还追加投资!把这儿建成抗战纪念公园,古树当中心,防空洞当纪念馆,周围修步道,立石碑,把当年躲难的村民名字都刻上去!”

村民们欢呼起来,林伯拉着陈默的手,一个劲儿地谢:“陈先生,谢谢您!谢谢您帮神木说话!谢谢您找出了老祖宗的东西!”

陈默摇摇头,目光落在古樟上。风又吹过,枝叶沙沙响,这次的声音很轻,像在笑。他指尖又碰了碰树皮,那股温厚的气息还在,只是里头的郁色散了,只剩下沉得像岁月的平和。

接下来的半个月,工地变了样。挖掘机不再对着古樟,而是围着树挖起了环形步道;工人不再穿保安服,而是穿起了工装,小心翼翼地清理防空洞;文物局的人天天来,给家树做防腐,给炮弹做处理,还给古樟做了健康评估——树很健康,根系扎得很深,生命力旺盛得很。

开工那天,林伯带着全村人来挂红绳。新的红绳比以前更多,木牌上的字也换了,有的写“谢神木护佑”,有的写“铭记历史”,还有的写“陈先生安康”。张总也来了,手里捧着个新的瓷香炉,摆在神龛里,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暮色沉下来时,人都走光了,陈默独自留在树前。他从布包里掏出一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烟丝袅袅升起,绕着树干转了个圈,飘向枝叶间。

就在这时,他恍惚了一下。

树后好像走出个人影,白头发,粗布短褂,手里攥着根红绳,正是林伯描述的老支书的模样。那人冲他笑了笑,拱了拱手,转身往树影里走,脚步很轻,像踩在棉花上,没一会儿就融进了浓绿里,连衣角都没留下。

风又起,枝叶沙沙响。陈默望着古樟,忽然懂了。

这树不是精怪,也不是地灵。它只是一棵老樟树,长了一千年,看过了太多事——看过村民在它底下祈祷,看过日军在它周围搜捕,看过老支书把粮食递进防空洞,看过一代代人挂红绳、敬香火。它的根,扎在泥土里,也扎在村民的记忆里,扎在那些不该被忘记的历史里。

它不是在守护自己,是在守护那些埋在地下的故事,守护那些不该被时光冲走的念想。

就像那些红绳,那些木牌,那些家书,那些弹壳——都是守护。

陈默站了很久,直到香燃尽。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古樟。枝叶间的月亮升了起来,银辉洒在树干上,那些纹路好像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慢慢舒展,像在微笑。

他忽然想起林伯说的话:“有些东西,比钱重要,比工期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比如守护。

有些守护,从来不是执念,是刻在根脉里的,是融进记忆里的,是比岁月更长久的。

就像这棵千年古樟,它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日出日落,看着春去秋来,看着一代又一代人来挂红绳、敬香火,也看着那些不该被忘记的故事,永远被记得。

风掠过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说: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