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胎记(1/2)

胎记

入夏的风裹着麦秸秆的暖香,漫过青石镇的老街道时,李家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生婆抱着红布襁褓快步走出来,嗓门亮得能穿透半条街:“生了!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

李父李建国正蹲在门槛外抽烟,烟卷烧到指尖都没察觉,猛地站起身,烟蒂掉在地上烫了鞋尖也顾不上,搓着手往屋里凑。院里的老槐树像是应景似的,一阵风过,细碎的白花簌簌落下,铺了满地,连襁褓的边角都沾了两瓣。

接生婆把孩子递到他怀里,软乎乎的一小团,脸皱得像颗刚剥壳的核桃,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李建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托着,目光扫过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忽然顿住——婴儿的左手臂上,赫然印着一块青色胎记。

不是寻常孩子身上的圆斑或细条纹,那胎记方方正正的,约莫指甲盖大小,边缘的线条弯弯曲曲,一会儿向上勾,一会儿向下绕,像镇上老道士画符时用朱砂勾的印子,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接生婆也看见了,凑过来看了两眼,咂咂嘴:“少见是少见,不过胎记嘛,都是天生的,不碍事。”

李母王秀兰躺在床上,听见这话,虚弱地笑了笑。她从怀这孩子起就顺顺利利,如今孩子平安降生,不过一块胎记,确实算不得什么。夫妻俩没再多想,只欢天喜地地给孩子取了名,叫“李念安”,盼着他这辈子平平安安。

念安满月那天,李家摆了几桌酒,请了亲戚邻里。宾客们围着孩子看,有人指着那块青色胎记打趣:“这娃的印记真特别,将来准是个有福气的。”王秀兰抱着孩子,心里甜滋滋的,只当是句吉利话。可谁也没料到,从那天晚上起,怪事就缠上了念安。

头一回是后半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出斑驳的影。王秀兰刚睡着,就被一阵哭声惊醒。不是孩子饿了或尿湿的急躁哭闹,那哭声细细软软的,裹着股说不出的委屈,像小猫似的闷在喉咙里,听得人心里发紧。她赶紧爬起来,摸黑走到婴儿床边,借着月光一看,念安小脸憋得通红,两只小手在半空乱抓,最后竟死死攥住了自己的左手臂,哭得更凶了。

王秀兰慌了,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解开襁褓检查。这一看,她的心猛地一沉——念安左手臂的胎记周围,皮肤竟微微发烫,像揣了个刚焐热的小暖炉,可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都是凉的。她急得团团转,又摸孩子的额头,体温却正常,不烧也不热。

李建国被吵醒,见妻子慌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也急了,连夜抱着孩子往镇上的卫生院跑。值班医生揉着惺忪的睡眼,给念安量了体温、听了心肺,又查了血常规,最后摇摇头:“孩子身体没毛病,各项指标都正常。会不会是你们没照顾好,让他受了惊?”

夫妻俩半信半疑地回了家,夜里轮流守着孩子。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后半夜,念安还是准时哭,哭声一次比一次委屈,胎记周围的皮肤也依旧发烫。王秀兰试着给孩子换更软的襁褓,睡前喂饱奶,甚至把孩子抱在怀里睡,可都不管用。只要时钟指向后半夜,孩子准会醒,一醒就哭,小手总往左臂上抓。

李建国又骑着电动车,带着孩子去了邻村找老中医。老中医眯着眼睛,给念安把了半天脉,眉头皱得紧紧的:“脉象平稳,不像是有邪症。只是这孩子的气息里,带着点沉滞的东西,像是……老木头泡在水里的闷劲。”他开了一副安神的草药,说能宁心定气,让王秀兰熬成水,每天给孩子喂两小勺。

草药熬出来是深褐色的,带着苦涩的药味。王秀兰捏着孩子的小嘴,一点点喂进去,念安哭得撕心裂肺,她心疼得直掉泪。当晚,念安果然没哭,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王秀兰以为总算好了,可没过两天,后半夜的哭声又准时响起,胎记周围的皮肤依旧烫得吓人。

这下,李家人彻底慌了。村里的老人听说了这事,都聚到李家院子里议论。张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婴儿床边,看了一眼念安手臂上的胎记,脸色顿时变了:“这哪是普通胎记啊,怕是招了邪祟,这印子是邪祟留的记号!”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李家人心里,王秀兰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拉着张老太的手求办法。张老太叹了口气:“山神庙的菩萨灵验,你连夜去烧炷香,求张平安符贴在床头,或许能镇住。”

王秀兰顾不上天黑,揣着家里仅有的几张现金,打着手电筒就往山神庙跑。山神庙在村后的山顶上,路又陡又滑,她摔了两跤,膝盖都擦破了,还是咬牙往上爬。到了庙里,她跪在菩萨像前,磕了十几个响头,眼泪混着香灰往下掉,求菩萨保佑念安平安。

求来的平安符是黄纸做的,上面画着看不懂的符号。王秀兰把符贴在婴儿床的床头,又在床脚撒了些香灰,心里盼着能起作用。可那天晚上,念安的哭声还是没停,甚至比往常更委屈,小手抓着胎记,指甲都快嵌进皮肤里。

王秀兰坐在床边哭,李建国蹲在地上抽烟,烟蒂扔了一地。就在这时,邻居赵婶推门进来,犹豫着说:“建国,秀兰,我想起个人,或许能帮上忙。镇上的陈默,你俩知道不?听说他懂些古怪的事,之前邻村有个孩子总半夜哭,就是他给看好的。”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没听过陈默这个名字,可如今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赶紧从厨房拿了两斤刚烙好的白面饼——那是王秀兰特意留着给孩子满月宴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骑着电动车就往镇上赶。

青石镇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李建国打听了半天才知道,陈默住在镇东头的老巷子里,租了一间带院的老房子。他骑着车赶到时,天刚蒙蒙亮,老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公鸡在打鸣。

陈默的院门虚掩着,李建国轻轻推开门,看见院里种着几株艾草,叶子上还挂着露水。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的男人正蹲在院子里劈柴,身形清瘦,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出头。

“您是陈默先生不?”李建国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点了点头:“我是陈默。找我有事?”

李建国赶紧把怀里的白面饼递过去,红着眼眶把念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从满月后半夜哭,到胎记发烫,再到找医生、求平安符,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语气里满是焦急。

陈默放下手里的斧头,擦了擦手上的木屑,接过白面饼放在石桌上,说:“走吧,去看看孩子。”

他没多问,只从屋里拿了个帆布包,跟着李建国往村里走。电动车坐不下两个人,李建国想让陈默骑车,自己走路,陈默却摆了摆手:“不用,走着去就行,不远。”

两人沿着田埂走,清晨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在脸上很舒服。陈默没说话,李建国也不敢多问,只心里盼着能快点到家里,让陈默看看念安。

到李家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王秀兰正抱着念安在屋里踱步,孩子刚哭完,眼皮耷拉着,没精打采的。看见陈默进来,她赶紧迎上去,把孩子递到陈默面前:“先生,您快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咋了?”

陈默走到床边,让王秀兰把孩子放在床上。念安睡熟了,小胸脯轻轻起伏,左手臂露在外面,那块青色胎记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方方正正的,线条依旧弯弯曲曲,像枚小小的印章。

陈默没碰孩子,只坐在床边,把手指悬在胎记上方几寸处,停留了片刻。李建国和王秀兰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手,大气都不敢喘。过了一会儿,陈默又凑近念安的脸,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除了淡淡的奶香味,还裹着一丝极细微的、像老木头在潮湿角落里放久了的沉滞感,很淡,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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